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淵 | 上頁 下頁
三〇


  是吉米·迪姆。伊澤爾差點不顧他身上的穢物給他一個大擁抱。真不容易啊,密謀者總算找到跟他對話的辦法了。可吉米的聲音裡沒有一點欣喜之意。有護目鏡擋著,文尼看不見他的眼神,但他能看出吉米身體的緊繃、僵硬。「為什麼拍他們的馬屁,文尼?」

  「我沒有!只不過跟他們應付一下,為咱們爭取幾分便利。」

  「我們……當中有的人也是這麼想的。問題是,勞給你的好處可不少啊。高高在上,我們什麼小事都得經過你。你真以為把我們剩下的人都攥在手心裡了?」

  勞就是想讓大家產生這種想法。「不!也許他們自以為已經把我收買了,可……貿易之神啊,隊長,我一直是你小隊裡的,我是什麼人你還不清楚?」

  面具後面發出一聲悶笑,迪姆的肩膀好像放鬆了一點:「是啊,我知道,老是東想西想,不老老實實幹好手頭的活兒。」——過去的批評,現在卻說得十分親熱——「可你不是個笨蛋,也從來不用家裡的關係為自己謀好處……好吧,見習生,歡迎歸隊。」

  伊澤爾·文尼一生之中,從未有任何一句獎勵讓他如此欣喜若狂。一時間,他有上百個問題要問,絕大多數問題的答案都是他不應當知道的。這些他明白,但有一個問題,他非問不可,是特裡克西婭——

  沒等他開口,迪姆已經說話了:「我們有些事要你做,你現在就記下來。往後我們還需要面對面談話。所以,這兒的臭味會有些好轉,但問題還在,解決不了。你隨時可以找藉口下來。先說眼下:我們需要走出營帳。」

  文尼首先想到的是「遠方寶藏」號和冷凍在那兒的青河戰鬥員。或者,青河殘餘飛船上還有什麼地方暗藏著武器。「嗯,有幾項營帳之外的維修工作,易莫金人不行,只有我們才能做好。」

  「這我知道,最重要的是把合適的人弄出去,給他們分配合適的工作。我們會給你幾個名字。」

  「好的。」

  「還有一件:我們需要瞭解那些『聚能者』的情況。他們被扣在哪兒?能不能挪動?」

  「我一直在想辦法,想搞清楚他們的事。」花的精力之多,你想都想不到,隊長。「雷諾特說他們還活著,疾病也得到了控制。」蝕腦菌。這個可怕的名詞不是從雷諾特那兒聽到的,是一個低級易莫金人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我正在努力取得他們批准,去看——」

  「知道,特裡克西婭·邦索爾,沒錯吧?」粘著黏糊糊穢物的手同情地在他胳膊上一拍,「嗯,你有這個動機,大有理由在這個問題上纏著他們不放。其他方面,好好應付他們,但這個問題得逼著不放。知道怎麼做嗎?就好比讓他們給你這個天大的好處,你才會死心塌地幫他們。要是他們能同意就好了……好吧,趕緊回去吧。」

  迪姆鑽進東一片西一片的懸垂物裡消失了。文尼擦掉自己袖口的指印。來到艙門時,他幾乎已經意識不到菌囊的臭氣了。他又跟朋友們一起幹了。他們還有機會。

  青河殘存的探險商船隊有個裝裝門面的「艦隊主任」伊澤爾·文尼,托馬斯·勞還仿照過去船隊裡貿易委員會的形式弄了個「艦隊管理委員會」,輔助艦隊主任的工作,向他提供建議。這是勞慣用的手段:將一部分青河人孤立出來,雖然他們並沒有投靠他,但表面上來看,這些人仿佛已經背叛了青河。委員會每一兆秒召開一次會議,每次會議都是對文尼心靈的折磨。只有一件事可以安慰他:吉米·迪姆也是管理委員會的委員。

  伊澤爾望著十名委員走進自己的會議室。勞在這間會議室裡安排了精緻的家具,質量上乘的視窗。營帳裡每個人都知道艦隊主任和委員們享受著易莫金人的優待。但是,除了奇維,其他每個人都明白自己正被對方利用。他們也大多清楚,這種情形可能會持續多年,直到最後托馬斯·勞將青河高級官員從冷凍拘押狀態中釋放出來——如果真的會釋放他們的話。吉米等人甚至懷疑易莫金人時常偷偷將這些高級別青河人喚醒,秘密審訊他們,逼他們替自己效力。這種邪惡行徑可以使易莫金人永遠控制住青河殘餘人員。

  也就是說,這間屋子裡沒有叛徒。但與會者的情況仍然讓人樂觀不起來:五名見習生,三名低級軍官,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還有一個走路都費勁的窩囊廢。好吧,公道點兒,范·特林尼倒也不是走不動路,至少他的身體還行。以老年人的標準來看,狀態挺好。只不過他是個徹頭徹尾的蠢貨罷了。人家沒把他送進冷凍箱就是明證:特林尼是唯一一個處於非冬眠狀態的青河戰鬥員。

  這些貨色湊在一起,我就更是小丑之王了。艦隊主任文尼宣佈會議開始。這一夥充門面的傀儡,至少應該儘快開完會了事吧。並沒有。會議常常一開就是好多千秒,為芝麻小事兒反復爭論不休。祝你聽得愉快,竊聽會議的渾蛋勞。

  第一個議題是腐壞的菌囊。事態已經控制住了,到下一次開會的時候,彌漫營帳的臭氣就會排淨。菌囊內部本身還有一些一時無法控制的基因鏈,(好!)但營帳已經沒什麼大礙了。聽彙報時,文尼有意沒朝迪姆的方向看。到現在為止,他和迪姆在菌囊碰過三次頭。每次對話都很簡短,基本上是單方面的,一個人說,另一個聽。有幾件事文尼最想知道,卻偏偏最不應該知道:參加迪姆行動的有多少青河人?都是哪些人?有沒有痛擊易莫金人、救出人質的具體計劃?

  第二個議題更有爭議。易莫金人希望雙方都採用他們的計時單位。「這個問題我不太明白。」文尼對悶悶不樂的委員們說,「易莫金人的秒和咱們的秒是一樣的,本地行動以秒為計時單位就夠了。其他的不過是日曆上花花哨哨的玩意兒,沒多大意思。我們的軟件在處理客戶的日曆方面從來沒出過問題。」平時對話也不會有什麼麻煩。易莫金人所說的「一天」和青河一次輪班所用的一百千秒差別不大,三十兆秒指一年,與以年為單位的語言也很接近,不會產生誤解。

  「當然,我們可以對付各種各樣的日曆系統,但以前都局限在軟件前端的處理上。」阿羅·丁過去是見習程序員,現在成了軟件調製部的負責人,「我們的新……嗯,新客戶使用的卻是青河的內部工具。『可能會產生副作用。』」阿羅拉長聲音,吐出這句不祥的箴言。

  「好吧,我會跟——」伊澤爾一頓,突然以管理者的口吻說道,「阿羅,你去跟雷諾特談談好嗎?向她解釋解釋這個問題。」

  伊澤爾低頭瞧著自己的會議議程,避開阿羅生氣的目光:「下一項。營帳的住戶越來越多。統領說至少還會再進來三百名易莫金人,之後還有另外五十名青河人。生命支持系統看樣子倒還能對付過去。其他系統怎麼樣,岡勒?」

  按原來實實在在的銜位,岡勒·馮只是「無影手」號的一位低級軍需官。馮還沒有適應自己身份的遽然轉變。很難判斷她的年紀,如果不是那場偷襲,她可能終生也只是個低級軍需官。她這種人也許只適合過去那個職位,在下級職位上能力剛剛好,但現在……

  馮點點頭:「這個,我這兒有些數字,請看一看。」她笨手笨腳地敲打著面前的易莫金鍵盤,打錯了幾處,重新修改。房間對面的視窗上掠過一道道出錯信息。「這東西怎麼關掉?」馮嘟囔著,小聲罵著。又打錯了一處,她的怒氣猛地爆發了:「該死的混帳。我受夠了這些鬼東西!」她一把抄起鍵盤,狠狠砸在光亮的木桌上。木制飾面被砸出一道裂口,鍵盤卻沒壞。她又一次砸下去。視窗上閃現的出錯信息讓人眼花繚亂,接著消失了。馮從座位上半站起來,在伊澤爾面前揮舞著那個被砸彎變形的鍵盤:「那些易莫金王八蛋把管用的輸入—輸出系統全拿走了。我不能語音控制,不能用頭戴式顯示。手裡有的只是視窗和這些渾蛋玩意兒!」她把鍵盤朝桌上一扔,鍵盤彈向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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