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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但斯特拉特·格林維爾聰明絕頂,猜出了他們的打算。她盯著自己的上司:「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所以你才不讓我跟任務小組一

  起留下來。你覺得這是一次自殺性任務,我的判斷力又會受他的影響……怎麼說呢,這次任務是很危險,但你不懂舍坎納·昂德希爾這個人。他的安排中可沒有自我犧牲這一項。以我們的標準來看,他算得上是個膽小鬼。你我珍視的東西,他卻不怎麼看重。他之所以願意冒生命危險,原因很簡單:好奇心。但只要涉及他的安全,他是非常、非常小心謹慎的。我認為,這個小組能夠完成任務,而且活下來。如果您允許我留下來,成功的可能性只會更大,長官!」

  房間裡唯一一盞燈驟然一暗,正好加強了她最後一句話的分量。「啊,」格林維爾道,「我們已經十二個小時沒有燃油了。這你知道嗎,上校?現在,靠鉛和酸產生電力的電池也快完蛋了。再過一兩分鐘,迪雷德上尉就會帶來維護部門最後的報告:『對不起,長官。最後的放熱池很快就會封凍。維護部門希望您立即下去,關閉全部坑道。』」將軍惟妙惟肖地模仿著自己副官的尖嗓門。

  格林維爾站起身來,手伸過桌子。剛才的遲疑不見了,果斷的神態又回來了:「在此之前,我想說說給你下達的命令和你的將來。是的,讓你回來確實是因為我不想讓你冒險親自執行這次任務。我和你的昂納白軍士長談過幾次。九年了,我們多次讓你冒險,而且是無法估量的危險,也知道你有能力做出關係到幾千條命的重大決策。現在到了把你從前線抽調回來的時候了。你是當代最年輕的上校之一,這個暗黑期之後,還會成為最年輕的將軍。」

  「如果昂德希爾的任務成功的話。」

  「別插嘴。不管這次任務進行得如何,國王的顧問大臣們都知道你的能力。無論我能不能活過暗黑期,新太陽重放光明幾年之內,你都會坐上我這個位置。所以,你親自冒險的日子必須到此為止。如果你那位昂德希爾先生也能活下來,嫁給他吧,和他生孩子,我才不在乎呢。但是,你絕不能再冒生命危險。」他伸出的手朝她頭上一戳,好像是嚇唬她似的開開玩笑,但又不完全是玩笑,「要是你膽敢幹出那種事,我發誓,我一定會從墳墓裡爬出來,砸碎你的背殼。」

  狹窄的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充當唯一一扇房門的厚簾子上傳來抓撓聲。是迪雷德上尉:「對不起,將軍,坑道維護部門堅決要求您立即動身。電力最多只能維持三十分鐘了。他們懇求您——」

  格林維爾一口將香膠吐進痰盂:「好的,上尉。我們馬上下去。」他繞過上校,掀起門簾。史密斯有些遲疑,不敢走在上級前頭。將軍朝門口一揮手:「在這種情況下,親愛的,級別最高的意思就是最後一個離開。跟暗黑期耍花樣,這種事兒我從來沒喜歡過。但如果我們不得不耍這種花樣,最後一個走的人應該是我,由我來關燈。」

  -07-

  以他的身份,范·特林尼本來沒資格進入艦隊司令的艦橋,在重大行動時就更不可能了。老頭子坐在一個雙聯備份通信台前,卻沒做什麼通信工作。特林尼是三級戰鬥程序規劃員,但即使這麼低級別的工作,也沒人見他幹出什麼成績來。他好像全憑自己高興四處遊來蕩去,大半時間消磨在船員休息室裡。大家都知道,艦隊司令帕克尊重老年人,甚至到了有點不合情理的地步。看樣子,只要范·特林尼不捅什麼婁子,逍遙自在就能領到薪水。

  現在,特林尼側著身子坐在他的崗位上,悶悶不樂地聽著通信流中的輕聲應答。他的目光越過技術人員和戰鬥員,望著一排排公用顯示屏。

  青河和易莫金飛船的聯合登陸行動進行得小心翼翼。在帕克司令的艦隊中,上上下下彌漫著對易莫金人深深的不信任感。所以不搞船員混編,還特別設置了冗餘通信網,以防出現緊急情況。帕克司令把他的主要艦船編進三個集團,安插在易莫金船隻中間,每個集團負責登陸行動的三分之一。這樣一來,易莫金人的每艘飛船、每艘登陸艦、每組船員,都處於青河人的嚴密監視之下,任何背叛跡象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

  這一切大都顯示在艦橋的互動圖像中。在「東集團」轉發過來的圖像上,特林尼看見三艘易莫金重型起重飛船從行星海洋的冰凍表面上升空,三艘船共同牽引著一大塊二十五萬噸重的冰。這已經是第六趟了。火箭尾焰將冰面照得雪亮,特林尼可以看見上面一個深達數百米的大洞。蒸汽沖天而起,遮住了海床上鑿出的深溝。聲頻探測表明,這部分海底地殼中蘊藏著豐富的重金屬,他們正用與切割冰塊時相同的兇猛力量挖掘著這些礦藏。

  那邊沒什麼可疑的,但分配戰利品時可能就不一樣了。

  他研究著表示通信狀態的視窗。雙方此前一致同意公開傳送飛船之間的通信對話。許多易莫金專家正在頻道上與青河方的相應人員交換意見,他們對迪姆小隊在那道幹穀裡的發現大感興趣,擠出了每一個能擠出的情報。他想起他們剛才提出的一把攫走當地人工製品的建議。有意思。跟青河太不一樣了,倒有幾分像我幹的事。

  易莫金人到達前不久,帕克把艦隊的艦載微型衛星撒在近地空間。現在,這一片空間中充斥著數以萬計拳頭大小的小衛星。巧妙地微調之後,它們不斷地在易莫金艦船附近出沒,光靠巧合無論如何都達不到這麼高的頻率。微型衛星的報告直接發到艦橋的電子情報視窗上。據它們報告,易莫金艦船之間的短距離通信極其頻繁。也許是各飛船自動化系統之間的對話,但更有可能是經過加密的艦隊協同,是狡猾的敵人在進行作戰部署(范·特林尼從來沒有把易莫金人看作其他任何類型:他們是敵人)。

  不用說,帕克的人也注意到了這些跡象。雖說過於謹小慎微,但這些青河戰鬥員仍然十分精明。特林尼看著三個戰鬥員爭論著從易莫金發射器不斷湧來的一波波廣播信號。一位低級戰鬥員認為,這種信號混合了物理層信號和刺探軟件,兩者密織在一起。真要是這樣的話,這種技術就比青河自己的電子戰手段更加高明了——這是不可能的。高級戰鬥員皺著眉頭,冷冷地盯著自己的下屬,仿佛此人故意要讓他頭疼似的。連打過仗的人都沒明白過來。特林尼的表情更陰鬱了。

  通過私人信道傳過來一個聲音,在他耳畔響起:「你怎麼看,範?」

  特林尼歎了口氣,嘴唇幾乎沒動,對著自己的通話器低聲嘀咕道:「你自己也知道,薩米,氣味不對啊。」

  「如果你能轉移到後備控制中心,我會放心得多。」從字面上來講,范·紐文號的「艦橋」才是全艦隊的司令部。但事實上,這艘飛船能住人的地方分佈著無數控制中心。艦橋上可以看到的半數人員只是影像,而真人則身處別的地方。從理論上來說,分布式指揮中心使敵方更難於摧毀艦隊的神經中樞。僅僅是理論。

  「還有一種更好的辦法。我已經切入了一艘交通艇,可以做艦外遙控。」老人從他的座椅上飄起來,在一排排艦橋技術人員身後悄聲無息地遊過,他遊過顯示重型起重飛船的視窗、顯示正準備從幹穀升空的迪姆小隊的視窗,游過一個個易莫金人的影像——那些臉,表情太緊張了……遊過顯示著不祥徵兆的電子戰視窗。沒有人留意他的行動,除了薩米。他滑出艦橋艙門時,薩米·帕克望著他。特林尼朝他輕輕點了點頭。

  這幫沒種的蠢材,幾乎沒一個帶種的。只有薩米和凱拉·利索勒特明白事理,知道必須先發制人。但他們勸說不動貿易委員會裡的任何一個人。甚至在跟易莫金人面對面磋商之後,他們仍舊沒有醒悟過來:對方的背叛是鐵板釘釘的事!這些人不僅沒有做出正確決策,反而讓一個文尼家的人替他們決定。文尼家的人!

  特林尼滑過空無一人的走廊,放慢速度,在交通艇位停下,打開他事先準備好的那艘船的艙門。我應該勸說利索勒特發動兵變。副司令指揮著自己的船:「無影手」號,兵變是可以做到的。一旦她開火,薩米和其他人一定會加入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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