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天空的孩子 | 上頁 下頁
九八


  「好吧。他們應該善待你的。」兩個組件看著身後的那個爪族,憤怒地說著爪族語。拉芙娜從沒見過阿姆迪如此強硬地對任何人提出抗議。

  說不定……「神明騙局怎麼樣了?」拉芙娜問道。

  「我……我搞砸了。本地爪族很怕人類,他們中的大部分根本不相信你們能思考。我本來有機會的,要不是這個胡說八道的蠢貨一直在——」

  裡托一直在阿姆迪身邊轉來轉去,想要得到他的關注,還不時發出思想聲附和著。阿姆迪勒拉尼法尼所有組件的腦袋都轉向裡托,同時對她發出不滿的嘶吼。那個單體發出痛苦的呻吟聲,之後退縮到穀倉的角落裡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無意傷害任何人,哪怕是那個白癡,但她差點害了我們——」阿姆迪用爪族語對那些守衛和另一個爪族交談了幾句,他們都笑了,聲音有些嘶啞。顯然,他正在同時進行著兩組對話。

  傑弗裡跪坐起來,眼睛盯著離他最近的守衛和守衛嘴裡的的十字弩。「談得怎麼樣,阿姆迪?看起來,你跟這群傢伙能談得來呀。」

  「是呀,情況不算太壞。路上我再跟你們解釋吧。絞車長希望我們在暴雨徑流還可以控制時,趕緊出發。如果動作夠快,你們還能有時間吃點熱飯。我跟他們商量——」

  拉芙娜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一個共生體守衛推來兩輛手推車,裡面有冒著熱氣的……粥?不,也不太像。手推車裡的湯灑得到處都是。車裡還有幾堆紅薯,甚至還有幾罐肉湯,就是爪族平時用來調味熟肉的那種。如果饑餓的人看到這些肯定會垂涎欲滴的,就算在平時這也是能被接受的、人類可以食用的少數爪族食物之一。

  沒有餐具,甚至連爪族的顎刀都沒有。肮髒的手推車就這樣被推到他們面前。這種待遇不像是對神明,倒像是對家畜。他們被允許有一點時間吃飯,之後守衛把他們帶了出去,不過兩個人類依然是分開走。

  他們的貨車就停在前面,在那座模樣怪異的木制建築物——也就是絞車站旁。

  「等我們到了穀底,就稍微休息一會兒,」阿姆迪說,「我馬上就回來。」說完,他向前走去。

  「你用了什麼跟他們交換,阿姆迪?」傑弗裡喊道,「我們的提燈還有嗎?」

  「地圖還在嗎?」

  「都在都在。還有貨車和兩頭最好的馱豬。」

  「厲害。」傑弗裡說。

  「那我們到底給了他們什麼?」拉芙娜問道。難道是另外兩輛車和幾頭馱豬?

  阿姆迪穿過院子,和站在絞車站旁的那幾個爪族交流起來。在拉芙娜身後,螺旋牙線趕著兩頭馱豬走出了穀倉。他看起來比拉芙娜他們更瞭解情況。當兩頭馱豬拖著沉重的步伐緩緩經過時,螺旋牙線一直走在下坡路的一側,讓馱豬遠離河水那片可口的青草。裡托跟在後面,偶爾咬一下馱豬,發出尖厲的和聲,像是在指揮螺旋牙線。

  這天早上,天氣寒冷潮濕,所有暴露在外面東西的邊緣都有小水滴,頭頂的烏雲預示著暴雨將至。拉芙娜在泥濘中艱難地邁著步子,努力保持平衡。

  河水在絞車站旁奔湧而過,幾乎淹沒了大水車。地平線看上去近得異乎尋常,水流湧向遠方與之相會。飛流直下的瀑布聲震耳欲聾。絞車站今天看起來尤其特別。比如,昨晚他們將貨車停放在懸崖邊,今天那裡多了一塊有門的平臺,看起來很像望台。平臺的頂部被一座矮木塔擋住了。

  傑弗裡先到了平臺那裡。守衛把他推到平臺的一端,然後把他拴在了欄杆上。螺旋牙線和兩頭馱豬拉著的車也上了平臺,他把馱豬也拴在了欄杆上。接著是拉芙娜。

  馱豬在平臺上不安地走來走去,因為走動,平臺不停搖晃。一個本地共生體上了平臺。他先是檢查了螺旋牙線打的繩結,然後對地面上的那些爪族吼了幾句。當阿姆迪朝平臺走來時,那個本地爪族的每個組件都向後退去,讓出了一條路。

  阿姆迪的大部分組件昂首闊步地繞過馱豬,來到傑弗裡身邊。他的其他組件站在拉芙娜的欄杆旁。他那身華麗的衣服完好無損,姿態很是傲慢。他和絞車長相談甚歡的同時,用孩子般的人類嗓音猶豫又惶恐地說:「抱歉,抱歉。我跟這些傢伙說的那些,給你們帶來了更大的麻煩。」

  拉芙娜聽到傑弗裡的笑聲:「聽起來你們現在成了好朋友啊,阿姆迪。」

  「哦,我想是的,可是我覺得他們一定能看穿我。我沒法繼續演了。」

  「你演的是什麼啊,阿姆迪?如果我們不是神明,那是——」

  嘩!這時有人割斷了平臺的系泊纜。平臺一下子傾斜了至少五度。馱豬不安地拽著繩索,木板嘎吱作響。

  平臺上的爪族似乎也緊張起來。有人在上面的木塔裡大聲道歉。

  阿姆迪也朝那邊大聲喊了幾句。拉芙娜聽出那是表示諒解的友好和聲。然後,阿姆迪用人類語言說:「絞車長說他很抱歉。由於河水猛漲,水車動力突增。離合器不太好用……我都看過的,齒輪都是木頭做的。只要幾天時間,我就能把它改裝得更安全,但——」

  平臺以幾釐米的幅度顛簸著往下跌去。拉芙娜能想像出阿姆迪說的那種裝置。初到爪族世界時,她在斯庫魯皮羅的工廠裡見過類似裝置。木頭齒輪沒有人力操縱帶給她的衝擊大。即使在十年後,每當她意識到這裡沒有程序監控和抵禦齒輪的反復無常、人為與自然的坑害時,她仍覺得震驚。

  顛簸幅度變小了,但頻率更快了。沒多久,他們的降落幾乎變成了壯觀的巡演。空中到處是泡沫,瀑布聲震耳欲聾,而他們看起來像沿著崖壁表面的一條安全凹口走下去一樣。光禿禿的岩石聳立在她剛好能夠到的地方,到處都是縱橫交錯的樹木和藤蔓。

  十五秒鐘後,下降速度逐漸平穩。「這速度差不多每秒行進數米。」傑弗裡說。

  平臺鑽出了雲層。突然間,拉芙娜聽到了遠處的鳥鳴聲,而她的左邊——天人啊!他們正位於海拔一千米的高空。崖壁一路向下,一直通往霧氣彌漫的地面。她有些眩暈,不能再往下看了。真好笑,她在飛躍界可從來沒有暈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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