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一一九


  「對——唔,不。」剜刀哆嗦了一下,突然覺得一陣困惑。這可不像他。無線電斗篷有個問題,披掛起來以後,有時候很容易忘事。共生體之上的共生體啊,不對!這是泰娜瑟克特殺過來了。鐵先生下令幹掉木女王那邊的人類,各方面綜合考慮,這麼做很合理,但是……

  和鐵先生在一起的剜刀忿忿地猛一搖晃腦袋,牙關緊咬。「怎麼了?」鐵大人問。看到斗篷給剜刀造成的痛苦,他真的高興死了。

  「沒什麼,大人。一陣靜電罷了。」事實卻跟靜電沒什麼關係。剜刀只覺得自己正在分崩離析。對方怎麼一下子有了這麼大威力?

  和阿姆迪傑弗裡在一起的剜刀猛烈地開合自己的嘴巴,張開又咬緊,咬緊又張開。兩個孩子吃驚地從他身旁跳開,眼睛睜得滾圓。「沒事的。」他吃力地說,儘管身體內部的雙方正在殊死搏鬥。不殺約翰娜·奧爾森多也有很多好處:從長遠觀點看,可以確保傑弗裡不起異心;約翰娜可以成為剜刀自己秘密掌握的人類成員。也許他應該向鐵大人傳個假消息,說兩腿人被刺死了,另外——不,不,不!剜刀奮起奪回控制權,把剛才那些合理分析堵在意識之外。這是他用來對付泰娜瑟克特的招數,現在她想用同樣的辦法反過來收拾他。這一套在我身上沒用。用謊言掩飾真實動機,這方面我才是大師!

  她再一次發動新一輪攻擊。來勢兇猛,沖決而前,衝垮了意識的所有堤防。

  和鐵大人在一起的成員,和蘭格利什在一起的成員,和阿姆迪傑弗裡在一起的成員——所有的他都在嘰哩呱啦不知所云。鐵大人繞著他打轉,不知應該大笑還是應該擔心。蘭格利什瞪大眼睛,直愣愣地望著他,完全摸不著頭腦。

  兩個孩子一點一點蹭上前來,輕輕觸摸著他:「你疼嗎?你傷著了?」人類孩子把那雙神奇的「手」伸進斗篷下,撫摸著剜刀被斗篷磨出血的毛皮。一陣靜電湧來,世界在他眼前模糊了。「不,別那麼做。可能讓他更難受。」飄飄緲緲地,傳來阿姆迪的聲音。幼崽組合的小嘴拱過來,替他整理斗篷。

  剜刀只覺得自己被推下萬丈深淵。泰娜瑟克特的最後一次攻擊完全是正面直接撲上來,不以合理分析為偽裝,也不是靜悄悄滲透進來,結果……

  ……她打量著自己,戰慄、震驚。這麼多天,我終於又成為我自己,控制著自我意識。無辜的人已經被屠殺得夠多的了,如果有誰該死,該死的是鐵先生和剜刀。她的頭隨著鐵先生跳來跳去的身體轉動著,挑出那個衝刺能力最強的組件。她的腿在身體下悄悄收縮,準備一躍之間直取它的咽喉。來吧,再過來點兒……去死吧!

  泰娜瑟克特最後一次保有自我意識的時間可能沒有超過五秒鐘。對剜刀的最後一次攻擊已是竭盡全力的拼死一擊。精力用盡,再也沒有餘力抵禦潛伏在體內的敵人。就在一躍而起撲向鐵先生的同時,她感到自己的靈魂被猛地拽了回來,直墜下去,剜刀從意識的陰影處站了起來。她只覺得躍在空中的成員腿部一陣抽搐,重重摔倒,地面狠狠砸在她的臉上……

  ……剜刀回來了,重新主宰意識。那個可憐蟲的進攻激烈得讓人大吃一驚。看來,她真的關心那些註定要被摧毀的人,為了他們,她寧肯犧牲自己,寧肯和剜刀同歸於盡。這正是她所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自殺念頭向來不可能長時間主宰整個組合的統一意識,要保持這種念頭,勢必削弱對各組件意識的控制。對於大師來說,有這個機會已經足夠了。他回來了,而且局面大好。泰娜瑟克特剛才的攻擊使自己徹底喪失了防禦手段,驟然間,她的三名成員意識裡的堤防脆弱得不堪一擊,如同熟透的水果外面的那層表皮。剜刀撕開這層皮,宰割她的意識,將血肉模糊的碎塊扔給自己的成員瓜分。過去形成泰娜瑟克特核心的三隻組件仍然活著,但它們再也不可能保持獨立於他之外的靈魂了。

  和鐵先生在一起的剜刀四肢癱開倒在地下,仿佛失去了知覺,仍在不住抽搐著。讓鐵先生覺得他昏過去好了,這樣一來,他就有時間想想怎麼解釋對自己最有利。

  和蘭格利什在一起的剜刀慢慢站起身來,這兩隻組件仍然覺得頭暈眼花。剜刀把它們聚攏。這裡不需要作任何解釋,但最好還是別讓探馬懷疑剛才的心靈之戰。「親愛的蘭格利什,斗篷的確是威力巨大的工具,可惜有的時候威力大得過分了一點。」

  「是這樣,大人。」

  剜刀讓一絲笑意浮現在臉上。他沉默了一會兒,品味著即將出口的話。意志薄弱的那個已經煙消雲散了,沒有一絲她存在的跡象。剛才是她最後一次嘗試奪回控制權——最接近成功的一次,也是她犯下的最後、最大的一次錯誤。剜刀的笑意更深了,延展到阿姆迪傑弗裡身邊的兩名成員。他這才想起,自從他重回秘島,約翰娜·奧爾森多是他下令殺死的第一個人。他的組件中有三隻還從沒殺過人哩,也就是說,約翰娜·奧爾森多是他這三名成員嘴上品嘗到的第一滴血。

  「還有一件事要克裡德黑茲去辦,探馬。一次行刑……」他下達著詳盡命令,決斷英明所產生的熱乎乎的感覺在全部成員身上擴展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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