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七九


  「剜刀、鐵大人、尖爪,這些兇險名字也許不是隨便亂起的。」範大笑起來,「知道嗎,剛滿八歲時,我的尊號之一就是『剖腹剜心的少主』。」一看拉芙娜臉上的表情,他急忙補充道,「那個歲數上,我連行刑場面都沒見過幾次!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名字只是小事。我想的是那孩子描述的秘島城堡。跟飛船降落的地點可是相當近呀,還有伏擊的地點。他以為鐵大人在伏擊中救了他的命,說不定事實完全不是這麼回事。你剛才問的是,『背叛我們對他們有什麼好處?』我可以站在他們的角度來考慮這個問題。如果這是一個失落的殖民地,那他們便很清楚自己失落的是什麼東西,也許還記得那些技術的威力。於是,他們嚇得要死。如果我是他們,我會認真考慮伏擊這一招——如果來救援的人力量很弱,或者毫無戒心。就算來的人兵強馬壯……你看傑弗裡代鐵先生問的那些問題。那傢伙在摸咱們的底,在猜咱們真正看重的是什麼:那艘飛船?傑弗裡和冬眠的其他孩子?還是飛船裡的什麼東西?等咱們飛到,鐵先生很可能已經把當地的反對派來了個一掃光——這還得多謝咱們。我的判斷是:等我們飛到尖爪世界,很可能要被他們狠狠敲一筆竹杠。」

  我還當咱們談的是好消息呢。拉芙娜翻查著傑弗裡近來的信息,那孩子告訴他們的只是他心目中的事實,但……「我們還能怎麼做?我看不出有其他辦法。如果不幫助鐵先生對抗木城——」

  「是啊。咱們掌握的情況不多,沒什麼其他辦法。即使我剛才的想法是對的,木城也仍然是針對傑弗裡和飛船的一個威脅。我的意思只是,咱們應當作好應付各種情況的準備。只有一件事,我們無論如何也做不得。那就是——對反制手段表現出絲毫興趣。如果當地人知道我們拼老命也要把那個東西拿到手,我們就連一丁點兒希望都沒有了。

  「還有,我們這一方也應該撒點兒謊,是時候了。鐵先生一直說要替咱們準備一個著陸場——就在他的城堡內!縱橫二號當然不可能在那裡頭著陸,但我想,咱們應該順著他來,告訴傑弗裡我們會與超能驅動器脫鉤,乘一個跟他的貨船差不多的東西著陸。就讓鐵先生全力準備他的無關痛癢的小陷阱吧……」

  他哼起了小曲,是一隻怪裡怪氣的「進行曲」。「至於無線電:我們假裝稱讚爪族改進了設計,要做得非常隨便,別當成什麼大事。不知他們會怎麼說?」

  不到三天,范·紐文的問題便有了答案。傑弗裡·奧爾森多說改進方法是他想出來的。這樣一來,如果相信這孩子的話,下面自然不會有什麼暗藏的計算機。但範壓根兒不信。「原來跟咱們通話的是位伊薩克·牛頓,這可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了。」這一次拉芙娜沒有反駁他。確實太過巧合,可是……她又回頭複查早先的通話記錄,無論是語言還是一般知識,那孩子都十分普通,跟同齡的其他孩子沒什麼不同。但有時候,涉及數學的時候——不是一般的、課堂上教的數學知識,而是對數學這個領域的洞察力——傑弗裡會說出相當令人震驚的見解。經常出現這種情況:通話開始時還平平常常,突然一轉就非同尋常起來,前後相差不到一分鐘。種種跡象都與范·紐文的陰謀論十分吻合,簡直過分吻合了。

  傑弗裡·奧爾森多,你是一位我非常想見見的人物。

  困難總是很多:爪族的發展遇到障礙;擔心可怕的木女工打垮鐵先生;動力脊的功效不斷下降,界區經常偏移,縱橫二號的速度於是越來越慢。生活就是不斷的挫折、沮喪和恐慌。但是……

  飛行進入第四個月時,一天晚上,拉芙娜在與範同居的艙室裡突然醒來。她似乎做了個夢,但什麼都記不起來了,只知道不是個噩夢。房間裡什麼不同尋常的聲音都沒有,沒有什麼聲音吵醒她。網式吊床裡,範在她身旁睡得正香。她伸出一隻胳膊,撫摸著他的後背,把他輕輕拉向自己。範的呼吸聲變了,他含混不清地小聲嘟噥了句什麼。拉芙娜心想,零重力下做愛其實不像某些人吹噓的那樣怎麼怎麼棒到極點,這種狀態下,美妙的是跟某人真正地睡在一起……比慣性飛行時美妙多了。擁抱是那麼輕柔,那麼持久,自然得如同呼吸,不費吹灰之力。

  艙室的燈光調暗了,拉芙娜四下張望,想搞清是什麼弄醒了自己。也許是因為今天碰上的困難太多了。天人在上,他們的困難可真不少啊。她把臉偎在範的肩上。是的,困難不斷,但是……從某種角度看,多年來她頭一次這樣心滿意足。困難當然是有的:可憐的傑弗裡的處境,斯特勞姆和中轉系統的災難,但現在的她有三位朋友,有愛情。孤零零的一艘飛向下界的飛船。孤獨嗎?自從離開斯堅德拉凱,她從沒有像現在一樣覺得自己毫不孤獨。這一生中,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滿足。困難重重,確實,但也許她能做點什麼,幫助克服這些困難。

  一半是悲哀,一半是喜悅,她想:多年以後,回頭再看這幾個月,也許她會把這段時間視為自己一生中的黃金時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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