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深淵上的火 | 上頁 下頁
五九


  兩個車手熟知人類,但就連他們也看不出沃溫·尼爾森多臉上的死亡跡象。不過,以綠莖對人類的瞭解,她明白現在無論說什麼也無法安慰拉芙娜。她在新聞顯示窗前滾來滾去,最後伸出一根枝條碰碰拉芙娜,「也許等范·紐文先生好了以後,他可以看出來。」

  藍莢枝葉簌簌響動,作出他的客觀分析。「如果你是對的,那就是說,瘟疫不知怎麼根本不在乎人類和接近人類的種族會從錄像中看出什麼。這一點從某些方面說得通,但……」他的語音合成器發出心不在焉的嗡嗡低鳴,過了一會兒,「我不相信這條消息。四百秒的寬頻廣播啊。容量好大的,居然可以向不同的種族提供全部感官輸入。信息量太大了,竟然一點都不壓縮……也許這是一個誘餌,是由留在家裡沒來得及走,落入瘟疫魔爪的飛躍界種族成員轉發的?只要接收這條信息,最後就會被它控制。」新聞組裡也有類似懷疑,但從信息裡找不出什麼暗樁,網絡自動傳播系統裡也沒有這種東西。這一類無比高明的暗藏武器也許可以在飛躍上界發揮作用,可到了下面這裡卻不會起任何作用。這樣一來,就只剩下一種可能的解釋:這是一種手段,即使在尼喬拉或古老地球也能發揮作用——錄像暗藏著某種指令,通知瘟疫已經分佈各地的爪牙。

  木城人全都很熟悉維恩戴西歐斯,但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他真正的工作是什麼。他大約有一百歲,是木王與自己的兩名戰略家繁殖裂變的產物。早年間,維恩戴西歐斯負責管理木城的鋸木廠,這期間他對水車作了很大改進。維恩戴西歐斯的羅曼史不少,時常與政治家和官方發言人糾纏不清。隨著他的組件不斷替換,維恩戴西歐斯漸漸走上了政治家的道路。近三十年時間,他是女王內閣中一名強硬的鷹派人物,最近十年裡又當上了內務大臣。在這兩個職位上,他都充當著行會的代言人,鼓吹公平貿易。有傳言說,一旦女王退位或去世,維恩戴西歐斯就將成為內閣的下一任主席。許多人覺得如果發生女王不在的悲劇,維恩戴西歐斯接任應該是最佳的選擇。當然,他誇誇其談的演講一直是內閣的一大不幸。

  這就是公眾對維恩戴西歐斯的看法。瞭解政府安全工作的人可能猜得出女王的諜報工作也由維恩戴西歐斯負責。他在木廠和碼頭上有十多個眼線,這一點毫無疑問。但是直到現在,寫寫畫畫才明自,連這些也僅僅是他的又一層偽裝。想想看——剔割運動最高層次上居然有他的人,剔割分子的一切計劃、恐俱和薄弱環節都逃不過他的耳目,還能設法操縱對方!維恩戴西歐斯簡直神了。寫寫畫畫即使心有不甘,仍然不得不承認此人無與倫比的天才。

  但是……知道高層內情不一定就能確保勝利。剔割分子的計劃安排不見得完全由最高層直接指揮。敵人的許多低層次行動仍然可能不為己方所知,仍然可能取得相當大的成功……絕殺約翰娜也許不必大動干戈,只需一箭就行。

  而這裡,正是寫寫畫畫可以大顯身手、證明自己價值的領域。

  他要求將自己的寢室換個地方,搬進城堡內層二樓。沒費什麼事便獲得批准。他的新套房比過去那套小些,牆上的隔音被也簡陋得多。牆上有個箭孔,城堡地面一覽無餘。對於寫寫畫畫的新目的而言,這套房子真是再合適沒有了。接下來幾天,他四處勘查來往通道。主牆上有不少孔道,十五英寸寬,三十英寸高,寫寫畫畫可以通過這些孔道在城堡內層四下游走,不用擔心被外面的人發現。他將自己的組件排成一長溜,從一個孔道鑽進另一個孔道,不時從某個壁壘中冒出來,一閃即逝,一會兒又從另一個雉堞鑽了出來。幾個腦袋東瞅瞅,西看看。

  有的時候,他會撞見警衛,但人家知道賈奎拉瑪弗安獲准留在城堡內層……再說,寫寫畫畫還研究過警衛的巡視規律。他們知道他在四周轉悠,但寫寫畫畫相信,沒有人知道他的偵察工作進行到了何等詳盡的程度。工作是艱苦的,但大見成效。寫寫畫畫一生的最大心願就是做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問題在於,他的見解太深奧了,其他共生體無法理解,就連他非常敬重的人物也一樣。比如約翰娜。現在,再過幾天,他會面見維恩戴西歐斯,到那時……

  從陰暗的牆角,從高高的箭孔,寫寫畫畫認真工作著。四個組件觀察,兩個組件縮成一團,拼命記錄。十天之後,他已經有了足夠的材料,連維恩戴西歐斯也會對他刮目相看。

  為了防備刺客和心懷不軌的警衛,維恩戴西歐斯的住房被一圈圈其他房子拱衛著。要向他提供機密建議,這個地方不合適。另外,寫寫畫畫直截了當提出意見時一向運氣不好。等待召見就要花上無數天時間,你越是耐住性子,遵守各項規定,官僚們便越不把你當回事。

  幸好維恩戴西歐斯也有獨自一人的時候。城堡老牆上有個塔樓,就在面對森林那一側……偵察工作進行到第十一天時,寫寫畫畫登上塔樓,等著。一個小時過去,風停了,從港口方向湧來濃重的霧氣,沿著老牆緩緩上升,像移動得很慢的海潮。四周鴉雀無聲,靜極了,只有大霧天才會這麼寂靜。寫寫畫畫心神不寧地嗅著塔樓頂端的小小平臺。日久失修,灰泥不斷在他腳爪下剝落,好像只要一使勁就能把石塊從牆上扳下來。倒黴。維恩戴西歐斯會不會不依平日的慣例,今天不上這兒來了?

  寫寫畫畫又等了半個小時……他的耐心終於有了回報。鐵質螺旋梯上傳來腳步聲。沒有思想的聲音,霧太大了,聲音傳不上來。又過了一分鐘,翻板門打開,一個腦袋探了進來。

  維恩戴西歐斯大吃一驚,思想驚恐的噝噝聲竟然穿透了濃霧。

  「請放心,先生。是我,你忠誠的賈奎拉瑪弗安。」

  腦袋伸進了些,「忠誠的公民到這裡來幹什麼?」

  「來見你呀。」寫寫畫畫笑道,「到你這個秘密辦公室來拜見你。上來吧先生,這麼大的霧,這地方容下我們倆不成問題。」

  維恩戴西歐斯的成員一個挨一個爬進翻板門。有些組件的佩刀珠寶卡在門框上,維恩戴西歐斯又不是個身材苗條的共生體,很費了些勁才擠進來。間諜頭子在塔樓另一邊一字排開,這個姿勢顯出他戒心重重。現在他一點兒也不像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那個誇誇其談、自高自大的人了。寫寫畫畫暗自得意,這回他可真的引起對方注意了。

  「有什麼事?」維恩戴西歐斯死板板地發問。

  「先生,我希望能為你效勞。就憑我出現在這裡,我想已經足以說明我可以為女王的安全工作略效綿薄之力。除了才華橫溢的職業行家,還有誰能發現你把這個地方當成了自己的秘密據點呢?」

  維恩戴西歐斯好像略有點放心了,他冷笑一聲,「說得對,還有誰能發現?我之所以選擇這個地方,正是因為老牆這裡城堡各處都看不見。我在這裡可以……和大自然交流,擺脫繁雜的公務。」

  賈奎拉瑪弗安點點頭,「我能理解。不過有一點你想錯了。」他指指間諜頭子身後,「這種大霧天你看不見,但城堡朝向港口那一面有一處地方正好可以望見你這座塔樓。」

  「又怎麼樣?那麼遠,誰能——噢,你從共和國帶來的那個眼睛工具!」

  「一點不錯。」寫寫畫畫從口袋裡掏出望遠鏡。「即使隔著城堡大院,我一樣認得出是你。」眼睛工具本來可以使寫寫畫畫聲名大振。女王和行腳簡直被這東西給迷住了。不幸的是,他的誠實不允許他背離事實,寫寫畫畫不得不承認,這個設備是他從朗加迪爾一位發明家手裡買來的。當然,認識到這一發明的價值的是他寫寫畫畫,他也正是借助這種工具才救出了約翰娜。發現他其實不大清楚這種透鏡到底是怎麼回事後,大家只接受了他贈送的一副眼睛工具,轉而找這裡的玻璃工匠去了。但不管怎麼說,他仍然是世界這個地區最擅長使用眼睛工具的人。

  「我觀察的不僅僅是你,大人。這只是我調查工作的一小部分。最近十天來,我在城堡各處通道中花了大量時間。」

  維恩戴西歐斯的嘴唇一撇,「這倒不假。」

  「不是我誇口,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我的活動。我使用眼睛工具時非常小心,沒讓任何人發現。」他從另一隻口袋裡掏出筆記本,「我作了詳細記錄。誰做了什麼、什麼時候做的,我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試想,等夏天過去,我這一套方法將會取得多大成果。」他將筆記本放在地下,朝維恩戴西歐斯一推。過了一會兒,對方的一個組件上前兒步,把本子拖了過去。他的樣子好像並不怎麼熱心。

  「請理解我的用意,先生。我知道你可以把剜刀內閣會議的情況通報給女王,沒有你掌握的內部情報我們將無法對抗秘島,但——」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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