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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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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晚飯過後,威爾在客廳的廢墟裡坐了良久。只有很小一部分破壞是他直接造成的:他在一堵牆上打出了幾個血淋淋的洞,並損毀了一面鏡子。智能警衛設備等了十五秒,然後斷定這將對他的安全構成威脅。於是它們將他裹進圓球:鏡子旁邊的牆被幹淨利落的弧線切割開來。地板上有一個三十釐米深的光滑凹坑,陷入地基之中。甚至圓球也沒有引起太大的損傷。當耶琳和黛拉將圓球從房子里弄出來時,才造成了最大的損害——顯然她們想讓自己的設備直接看著它破裂。他看看牆上的鐘。仍然是同一天,她們只是將他存放了一小會兒,剛剛夠把他從房子裡移出來。 假如威爾的幽默感仍在,他也許會微笑。這一切證明了耶琳所言,房子裡沒有偷偷安裝她的設備。智能保護設備能做的只有將一切包進圓球,然後呼叫援助。 現在情況不同了。從他所坐的地方,能看到幾個機器人正吐著泡沫,建造臨時牆壁。他的椅子邊有一架智能醫療設備,跟垃圾桶一樣安靜。它身上某個地方長著一雙手,這雙「手」在剛才的晚餐中為他提供了很大幫助。 他興致勃勃地觀看著重建工作,夜幕降臨時,甚至打開了屋裡的燈。這種「止悲劑」真是了不起。簡單的本能,如饑餓感,沒有受到影響。他像平常一樣機敏,一樣協調,只不過與情感絕緣。然而奇怪的是,仍然很容易想像,假如沒有藥物,他將受到何種影響。這種認知帶來一些小小的願望。例如,他希望達斯古塔兄弟在回家的路上不要順道來訪。他料想這一切將很難解釋。 威爾站起來走到書桌邊。智能設備靜悄悄地跟在他身後。有個小東西從壁爐架上飄浮起來。他坐下來的時候突然猜測,「止悲劑」也許從來不曾在娛樂藥物市場上暢銷過。它有副作用:一切都會慢一點點。聲音被拉長,變得低沉。這不足以使他驚慌(他懷疑此刻是否還有什麼事能讓他驚慌),但現實中有一種淡淡的噩夢般的感覺。他那些沉默的智能設備更加深了這種感受……啊,好吧,這個遊戲名叫偏執。 他打開檯燈,關閉了屋子的燈光。書桌和閱讀屏居然沒有受到破壞。瑪塔日記的最後一頁飄浮在圓形光束裡。他猜想重讀那一頁將使常態的自己焦躁不安——因此他沒有看。黛拉是對的。應該有更好的閒暇活動。今天發生的事,將會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內使常態的自己感到壓抑。他希望不要再看那日記,不要再揭今天的傷疤。或許他應該刪掉它;從耶琳那裡再要一份是件麻煩事,這也許足以拯救常態的自己。 威爾對著黑暗中說道:「房子,刪掉瑪塔的日記。」顯示屏上現出他的命令,以及與「瑪塔的日記」相關的概念網絡。 「全部刪除?」房子問道。 威爾舉手阻止,「呃,不。等等。」布萊森的好奇心很強。他想起來一件事,這件事也許會迫使常態的自己違背理智,再去獲取一份副本。最好現在就查一查,然後再刪掉日記。 最初拿到日記時,他曾經查詢過所有提到自己的地方。一共有四處。他看到了三處:她提及營救維和者那天,將他從海灘叫回來。還有以他命名的漁猴。然後,大約第三十八年,她建議耶琳雇用他——儘管當時她已經忘了他的名字。那是剛開始看這份文件時,讓他非常傷心的一個地方。威爾猜想他現在可以諒解;那些歲月足以毀滅一個不夠堅強的靈魂,而不僅僅是讓記憶出現一點點模糊。 但第四個地方在哪裡?威爾重複了一遍全文搜索。啊,怪不得他錯過了。大約出現在第十五年,藏在她關於計劃的隨筆中。這裡描述了她記得的每一個低科技旅行者,並列舉了各自的優點和弱點,試圖分析他們對於計劃將作何反應。從某種意義上說,這是一件愚蠢的事——瑪塔承認,科羅勒夫數據庫裡有詳盡得多的分析——但她希望「獨處時間」能帶來新的見地。另外(沒有明言),她在未來的漫長歲月中需要做點有用的事。 威爾·布萊森。一個重要的人物。我從不相信商業神話,更不用說他兒子寫的小說了。然而自從我們認識他之後,我推斷他也許跟他們所宣傳的一樣精明。至少在某些方面如此。假如你我無法找出是誰對我幹了這件事,他或許仍可以。 布萊森在低科技人群中贏得了許多尊重。這一點,再加上他的能力,有助於對付史蒂夫·弗雷利以及任何想要控制維和者的傢伙。但假如他反對我們的計劃怎麼辦?那似乎很荒唐,他出生在文明年代。然而我對此人不太確定。文明的一個特點是,它允許各種極端類型的人找到一個恰當的生存環境,好讓他們的生命對自己對他人都有利。在這裡,暫時遠離文明;以前我們能夠容忍的人現在可能變得危險。威爾仍然很迷茫,這也許能夠解釋他的行為。但他友善的外表底下或許有惡意、非理性的一面。我只有一個證據,而且對你有點羞於啟齒: 你知道這傢伙對我有意思。嗯,當我從魯賓遜家的劇院沖出來時,他也跟了過來。聽著,我並沒有賣弄風情;我只是對唐偷偷摸摸的把戲太惱火了,我必須跟人交流——而你又很難連接得上。我們談了幾分鐘,然後意識到他在拍我的肩,他的手在我的腰上,並非兄弟情誼式的安慰。讓事態發展到這一步是我的錯,但他不願接受拒絕。這傢伙個子很大,他居然開始打我。假如那晚後來沒有成為我大「冒險」的開始,他留在我胸口的瘀青勢必需要醫療護理。你明白了吧,萊麗亞?我拒絕,他就要打我。弗萊德就在五米開外,他依然毫無理性。我不得不控制智能設備的反應,不然布萊森將會被擊暈一個星期。最後,我用盡全力扇他耳光,然後利用弗萊德威脅他……他這才退開,看上去真的很窘迫。 威爾一遍又一遍地讀這一段。文章懸在檯燈的圓形光束裡……一個字也沒有變。他琢磨著,常態的自己對瑪塔的文字將作何反應。他會憤怒嗎?還是會因為她如此撒謊就精神崩潰了? 他想了很久,對於周圍噩夢般的黑暗僅有模模糊糊的意識。最後,他明白了。那反應不是憤怒,不是受傷。等他再次冷靜下來,那將會是一種勝利的感覺:案子出現了一絲破綻。他第一次感覺有望抓到殺害瑪塔的兇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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