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弗諾·文奇 > 實時放逐 | 上頁 下頁
五〇


  筆跡改變了。威爾疑惑地想,不知兩段之間隔了多少小時——或多少天。新的字句被劃掉了,但耶琳的魔法使它們再次顯現出來。

  我想起一個奇怪的詞:埋葬學。從前,我只需記住一個名字,就能成為該領域的專家。如今……我只知道……那是研究死亡現場的,對不對?生命有限的動物僅僅留下一堆碎骨……我知道骨頭很快就會消失。但我的不會。我的留在室內。我將在這裡待很久,我的文字則更久……抱歉。

  她沒有力氣抹去那些字。一段空隙過後,她的字跡變得規範起來,每個字都小心翼翼地描成正體。

  我感覺我在說一些以前曾經給你寫過的話,原先的應急措施如今成了確然的現實。我希望你找到我早先的全部文字。我試圖將全部細節寫進去,萊麗亞。我要讓你有事可做,親愛的。我們的計劃仍有可能成功。假如成功了,我們的夢就能長存不逝。

  你是我的永恆,最親愛的朋友,萊麗亞。

  瑪塔沒有用通常的結束語結束這一段。或許她想以後再繼續添加。再往下,有一些斷斷續續的線段。通過發揮想像力,也許可以看出大寫字母「LOV」。

  日記到此為止。

  沒有關係;威爾已經不再看了。他的臉埋在手臂中,哭得喘不過氣來。這是白晝版的憂鬱夢境,他永遠無法從中醒來。

  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憂鬱變成了憤怒,威爾站立起來。是有人存心對瑪塔這麼幹的。威爾·布萊森曾被劫持,離開他的家庭,離開他的世界,然後被扔進一個新世界中。但德裡克·林德曼的罪行只是一個可笑的小過失,跟瑪塔的遭遇相比,幾乎不值得威爾關注。有人將她從朋友和愛人身邊帶走,然後擠榨著她的生命,逐年逐月,一點一滴。

  這個人必須以死抵命。威爾一邊跌跌撞撞地穿過房間,一邊搜尋著答案。在他的思想深處,一部分理性思維驚奇地發現,他的情感居然可以如此之深,他居然真的會發狂。接著,這一點理性也被吞沒了。

  有什麼東西撞到了他。一堵牆。威爾展開反擊,拳頭上的一陣疼痛令他感到快意。當他將手臂從牆上撤下時,注意到隔壁屋子裡有動靜。他向著那個人影奔去,而那人影也向他奔來。他一拳又一拳地擊打。玻璃四散飛濺。

  接著,他到了陽光下,雙膝跪地。威爾感覺後頸項一陣針紮似的寒意。他歎一口氣,坐了下來。他在街道上,周圍全是碎玻璃,還有類似客廳牆壁的殘骸。他抬起頭。耶琳和黛拉就站在殘骸之外。他已經好幾個星期沒有同時看到她們倆本人了。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出了什麼事?」奇怪。他的喉嚨很疼,好像剛剛喊叫過。

  耶琳跨過一段掉落的木頭,俯身看著他。威爾看到她身後有兩架大型飛行器。至少六架智能設備懸在她們上方的空中。「這正是我們想要知道的,警長。你受到攻擊了嗎?我們的警衛聽到了嘶喊聲和打鬥聲。」

  ……他偶爾會大鬧一番,一邊吱吱狂叫,一邊沿著環形牆的邊緣奔跑,拍打著自己身體的兩側。瑪塔給她的漁猴取名很有道理。威爾看著自己血淋淋的雙手。耶琳給他用的鎮靜劑見效很快。他能夠思考和回憶,但感情遙遠而平淡。「我,我讀到瑪塔日記的結尾部分。失去了控制。」

  「哦。」科羅勒夫蒼白的嘴唇緊緊抿著。她怎麼能如此冷靜?她一定也看過這些。然後威爾記起,耶琳曾獨自跟日記和石堆度過了一個世紀。她的淡漠要到將來才更容易理解。

  黛拉走到近前,她的靴子踩在碎玻璃上。陸的裝束一身漆黑,就像來自二十世紀的警察。她的雙臂交叉在胸前。她的黑眼睛平靜而冷漠。無疑她目前的性格跟衣服很相配。「是的。日記。這是一份十分壓抑的文件。也許你應該選擇別的閒暇讀物。」

  如此評論理應影響到他的血壓,但威爾什麼也感覺不到。

  耶琳更加直言不諱,「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堅持翻查瑪塔的私人生活,布萊森。她一開始就把關於這個案子所知道的一切都說清楚了。其餘的跟你壓根兒沒關係。」她瞥了一眼他的手,一個小型機器人迅速飛下來。威爾感覺某種清涼柔軟的東西在他指間忙碌著。耶琳歎了口氣,「好吧。我想我能理解,我們有些相似。而且我仍然需要你……休息兩天吧。讓自己平靜下來。」她開始朝自己的飛行器走去。

  「呃,耶琳,」黛拉說道,「我們就這樣留下他一個人?」

  「當然不是。我在他身上額外多用了三架智能設備。」

  「我是說,等『止悲劑』失效之後,布萊森也許會很哀傷。」她的眼中閃過某種神情。一瞬間,她看上去有點疑惑,仿佛搜尋著九千年的記憶——更重要的,也許是九千年的觀察分析。「當一個人處於這樣的狀態,難道不需要有人幫助他……不需要有人,呃,擁抱他嗎?」

  「嘿,別看著我!」

  「好。」她的眼神恢復了平靜,「只是一個念頭而已。」她們倆離開了。

  威爾看著她們的飛行器消失在樹林上方。他的周圍,碎玻璃被吸了起來,毀壞的牆被移走了。他感到手正變得溫暖自如。他靜靜地坐在路中央。他知道,到最後感到肚子餓時,他會走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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