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14)_弗諾·文奇

一四

　　§五

　　大約五萬年後，史上唯一的世界性帝國「維和組織」的殘餘回到了正常時間。迎接他們的是科羅勒夫的智能設備，他們也受到勸阻——不要干涉內海南岸的圓球。在那些圓球破裂之前，他們有三個月時間考慮自己的新處境。

　　瑪塔和耶琳為之努力了如此之久的計劃即將展開。

　　上千噸設備被轉交給低科技人群，同時轉交出去的還有農場、工廠和礦井。這些禮物被分發到個人手上，基本上根據他們在文明中的專長。達斯古塔兄弟收到了兩卡車通信設備，令威爾驚異的是，他們立即用這些裝備跟一個新墨西哥通信官換來了一千畝農場。對此，科羅勒夫並沒有反對，她只是指出了哪些設備有可能先失靈，並將數據庫提供給那些想要為將來做打算的人。

　　許多無政府低科技旅行者都很喜歡這樣：生存並有利可圖。幾周之內，他們就有了上千種方案，並將高科技設備與原始生產線相結合。兩者將同時存在數十年，高科技設備逐漸損毀，所起的作用越來越小。到最後，他們將有一套能夠維持並發展的基礎設施。

　　政府機構就沒那麼高興了。維和者和新墨西哥人都全副武裝，但只要科羅勒夫守著內海，所有這些二十一世紀武器的威懾力就跟政府大廈草坪上的黃銅加農炮差不多。兩個機構都有充分的時間瞭解形勢。他們小心翼翼地互相監視著，同時又聯合起來抱怨科羅勒夫和其他高科技旅行者。他們通過各種宣傳手段指出，高科技旅行者策劃的贈予是多麼有限：沒有武器，沒有圓球技術，沒有飛行器，沒有智能設備，沒有醫療設施。「科羅勒夫所謂的自由是一種假像，缺少實質性內容。」

　　建設的興奮感並沒有影響到威爾。他去參加過一些派對，有時也會看看維和者或新墨西哥的新聞。但他沒什麼時間參與。他有一份工作，從某些方面來講跟他很久以前的工作差不多：他要抓一個兇手。除非是與這一目標有關係，否則任何不相干的事都會從他身邊溜過。

　　瑪塔的謀殺案是一條大新聞。即使整個文明有待興建，人們仍會在閒暇時談論到它。瑪塔死去之後，大家都記起了她的友善。科羅勒夫每一項不受歡迎的政策總是伴隨著歎息：「要是瑪塔在就不會這樣。」一開始，威爾位於派對的中心。但他沒什麼可說的。另外，他也處於一種獨一無二的尷尬境地：威爾是低科技旅行者，卻享有高科技旅行者的待遇。他可以隨意飛往任何地方；其他低科技旅行者則要受限於科羅勒夫提供的「公共」交通。威爾有兩套智能保護設備，分別由黛拉和耶琳提供；當它們飄浮到其他低科技旅行者視線之中時，他們的目光中就流露出難以掩飾的、緊張不安的神情。這些特權只有威爾才能享受，於是沒過多久，人們往往都躲著威爾，不願接近他。

　　科羅勒夫家的一條基本原則已經被打破：現在居民區分散在不同的地點。維和者拒絕搬到內海對岸的科羅勒夫鎮，他們囂張地要求耶琳在北岸為他們建造自己的鎮子。這使得他們與其餘的人類社會相隔九百公里——這種距離心理上的意義多過實際意義，因為耶琳新設的越海航班十五分鐘就能飛到。然而令人驚訝的是，她居然讓步了。

　　活著的科羅勒夫……變了。殖民區重回實時之後，威爾只跟她談過兩次。第一次有點令人震驚。她看上去幾乎跟從前一樣，但一時間卻沒有認出威爾。「啊，布萊森。」她和善地招呼道。對於陸給予他的保護，她只是表示，自己仍會繼續提供保護。她的敵意消失了——她有很長一段時間埋葬悲哀。

　　耶琳花了一百年追蹤瑪塔的繞海旅程。她和她的設備對一切可能與謀殺有關的資料進行了存儲、分類和研究。瑪塔的謀殺案已經成為人類歷史上調查最徹底的一宗案件。但前提是調查者本身並非兇手，一個細微的聲音在威爾腦後說。

　　耶琳在獨自留下的一個世紀中還做了一件事：她試圖重新培訓自己。「我們只剩下一個了，警長。我試圖身兼雙重身份。我儘量學習瑪塔的專長。我腦子裡模擬了一遍瑪塔記憶中管理過的每一個項目。」她臉上掠過一陣懷疑的陰影，「希望這樣就足夠了。」要知道，他在謀殺案之前認識的那個耶琳絕不會如此示弱。

　　於是，耶琳武裝上瑪塔的知識，並試圖模仿瑪塔的態度，她向維和者讓步，准許他們建立北岸基地。她設立了越海交通，並鼓勵兩個高科技者——吉內特和布魯門塔——將主宅移到那裡。

　　而謀殺調查果真留給了陸和布萊森。

　　儘管布萊森跟科羅勒夫只談過兩次，但幾乎每天都與陸黛拉見面。她列出了一個嫌疑人員名單。她同意科羅勒夫的意見：罪行完全超出了低科技者的能力。在高科技人群中，耶琳和魯賓遜家仍有最大嫌疑。（幸好陸還有點心眼兒，不至於將他們所有的懷疑都向耶琳彙報。）

　　起初，威爾認為謀殺的手段是重要線索。他先前向黛拉提過這一點，「既然兇手能繞過瑪塔的保護設備，為什麼不直接殺死她？這種放逐手法雖然富有想像力，但她的確有可能會獲救。」

　　黛拉搖了搖頭，「你不明白。」現在，柔順的黑髮圍繞著她的面部。她在正常時間中留下了九個月，耶琳最多只允許這麼久。逗留期間案情沒什麼新進展，但足夠讓她的頭髮長出來。如今她看上去像個正常的女人，可以連續說一陣子話而不製造刺耳的怪聲，也沒有了那種疏遠冷漠的表情。陸依然是高科技旅行者中最古怪的一個，但她不再是獨特的異類。「科羅勒夫的防護系統很厲害，反應又快又聰明。殺死瑪塔的人是利用的軟件。兇手在科羅勒夫的防禦系統中找到一個漏洞，然後十分巧妙地利用了它。將停滯時長延至一個世紀本身並不致命。將瑪塔留在停滯狀態之外本身也不致命。」

　　「合在一起卻是致命的。」

　　「正確，而且防禦系統通常會注意到。我把問題簡單化了。兇手所做的更加複雜。我想說的是，假如他嘗試更直接的方法，再聰明的程序也難以騙過系統。沒有一種辦法能夠讓他萬無一失地謀殺瑪塔。兇手這樣做可以獲得最大的成功機會。」

　　「除非兇手是耶琳。我猜想她可以逾越所有系統的安全措施吧？」

　　「是的。」

　　但這麼做會明顯暴露她的罪行。

　　「嗯。放逐瑪塔使得她毫無防衛能力。那兇手為什麼不安排一次意外事故呢？沒有理由准許她活四十年。」

　　黛拉想了一會兒，「你是指兇手可以讓所有其他人在圓球裡待一個世紀，並延遲啟動自己的圓球？」

　　「對。幾分鐘的延遲就足夠了。那很難嗎？」

　　「這本身不算什麼。但每個人都連入科羅勒夫的系統進行躍遷，要是有誰延遲，就會在記錄裡顯示出來。我是自主智能系統專家，威爾。耶琳給我看過她的系統設計，很牢靠，比我的只早一年。對每個人來講——耶琳除外——改動躍遷記錄是……」

　　「不可能的？」這些設計系統的人從來就沒變過。他們可以創造奇跡，卻同時聲稱，一些完全合理的請求是不可能的。

　　「不，也許並非不可能。假如兇手提前計劃，或許能讓某個智能設備不出現在他的停滯名單上。它有可能被留在停滯狀態之外，而不為人察覺。但除非兇手完全滲透了科羅勒夫系統，否則沒法改動躍遷記錄本身。」

　　因此，他們面對的是一個相當即興的舉動。瑪塔的奇怪遭遇不過是二十三世紀版本的背後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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