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時放逐(12)_弗諾·文奇

一二

　　§四

　　泰米·魯賓遜是個被嚇壞了的年輕姑娘；這一點威爾無需依靠警察的經驗就能看出來。她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踱步，高亢的嗓音裡帶著一絲歇斯底里，「你們怎麼能把我關在這樣一間屋子裡？這是地牢！」

　　近乎白色的牆上未加任何裝飾，但威爾可以看到通往臥室和廚房的門。屋裡還有樓梯，也許通往書房。她的套房面積約一百五十平方米——按威爾的標準是有點擠，但還不算懲罰性監禁。他離開陸黛拉身邊，一隻手搭到泰米肩上，「這是飛船上的房間，泰米。陸黛拉從沒料到會有搭船的客人。」這不過是猜想，但感覺像事實。陸的船艙建得十分緊湊，同時充分利用了垂直和水平的空間。所有高科技旅行者都能把家搬到太空中——但陸的設計就是為了住在太空裡，即使在沒有行星的星系中也可以安家。「你現在行動受到限制，但一旦我們到達科羅勒夫鎮，你就會有更好的居所。」

　　陸黛拉將頭歪向一邊，「對。到那時，耶琳·科羅勒夫會好好照顧你。她有好得多的——」

　　「不！」那差不多是一聲尖叫。泰米瞪大眼睛，虹膜周圍的眼白都露了出來。「我是向你投降，陸黛拉。為了表達誠意。我不會告訴你任何事，要是你……科羅勒夫會——」她用手捂住嘴巴，癱倒在旁邊的沙發上。

　　威爾坐到她身邊，陸黛拉拖過一張椅子，坐在他們對面。陸的黑色長褲和高領外套看起來像軍裝，但她坐在椅子邊緣，好奇地觀察著驚惶失措的泰米時又完全像個孩子。威爾意味深長地向她望了一眼（仿佛這樣做真有什麼用意似的），然後繼續說下去，「泰米，我們不會讓耶琳傷害你。」

　　泰米很不安，但卻不傻。她越過威爾，看著太空人，「這是個承諾嗎，陸黛拉？」

　　陸發出一聲古怪的輕笑，但這次她沒有把事情搞砸，「是的。這是一個我可以保守的承諾。」

　　她們沉默地互相對視了片刻。然後那女孩顫抖了一下，渾身鬆弛下來，「好。我會說的。我當然會說。我留下來全都是為了——家族的名譽。」

　　「你知道瑪塔出了什麼事嗎？」

　　「我聽到過耶琳的指控。當我們從那個持續太久的古怪圓球裡出來時，她的信息充滿通信鏈路。她說可憐的耶琳被放逐到實時^①……說她死在了那裡。」泰米臉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恐懼。

　　①宇宙背景下正常流動的時間。

　　「沒錯。有人破壞了科羅勒夫的躍遷程序，讓它持續了一個世紀，而不是三個月，並將瑪塔留在了停滯狀態之外。」

　　「我爹爹是主要嫌疑人？」她懷疑地問。

　　威爾點點頭，「我看到你父親跟瑪塔爭吵，泰米。後來她告訴我，你們家想要科羅勒夫鎮的人加入……假如這個居民區失敗，對你們的計劃十分有利。」

　　「當然。但我們並非二十世紀的黑幫暴徒，威爾。我們相信自己的計劃比科羅勒夫家的重振文明更吸引人。一般人需要一定時間才能看透，但只要有公平的機會，他們將會投向我們。然而耶琳卻逼得我們疲於奔命。」

　　「你認為瑪塔沒有被殺？」陸說道。

　　泰米聳聳肩，「不。那很難偽裝，尤其在你——」她看著黛拉——「堅持要檢查遺骸的情況下。我認為瑪塔是被謀殺的——我還認為耶琳是兇手。那些關於外部破壞的說法有點太荒唐了。」

　　這當然是威爾最大的擔憂。在他的時代，家庭暴力是一個主要的死亡原因。耶琳似乎是高科技人群中最強大的。假如她是罪犯，成功的調查者也許活不長。但他大聲說：「她真的因為失去瑪塔而變得精神不振了。假如她是裝的，那她裝得太好了。」

　　泰米的回答接得很快，「我認為她沒有裝。我想她是出於某些瘋狂的個人原因而殺死了瑪塔，然後又極其追悔其必要性。但現在既然已成事實，她當然要利用這一機會來消除一切反對偉大的科羅勒夫計劃的意見。」

　　「嗯。」他，威爾·布萊森，也許是瑪塔的死因。假設耶琳認為自己的愛人即將被他人奪走。對於某些心智失常的靈魂來說，這種損失邏輯上等同于愛人之死。他們有可能先殺人，然後直言不諱地將損失歸咎於別人……布萊森記得自己走進耶琳的圖書館時，她眼中那種毫無理性的恨意。

　　他重新帶著尊重的眼光望著泰米，她以前從沒顯得如此聰明過。實際上……他有那麼一點點被操控的感覺。儘管她很驚恐，但這女孩是個非常冷靜的角色。「泰米，」他平靜地說，「你究竟有多大了？」

　　「我——」那青澀而帶著淚痕的臉愣了一下，然後她說，「我活了九十年，威爾。」

　　比我多四十年。外形卻像個女兒。

　　「但……但這不是秘密。」她眼中再次充滿了淚水，「我會告訴每個問我的人。而、而且我的性格也不是裝的。我想保持活躍開放的思維。我們要活很長時間，爹爹說，慢點長大有好處，不要像從前的人那樣定型為成人思維。」

　　那個叫陸的傢伙又發出一陣短促而怪異的笑聲。「這取決於你計劃活多久。」她不知是在對誰說。

　　布萊森突然意識到，把自己當作人性專家是個一廂情願的想法。他過去曾經是專家：現在，這點專長也許已經跟他的其他知識一樣落伍了。當他離開文明時，延長壽命的藥才出現了幾十年。那時候，像泰米這樣掩人耳目的相貌幾乎是不可能的。耶琳·科羅勒夫有大約兩百年的時間學習撒謊。陸黛拉離開人類社會如此之久，根本就難以理解。他如何能判斷這些人說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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