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盡頭(108)_弗諾·文奇

一〇八

　　裡維拉領著他轉了轉。整個六樓似乎只有他一個人。「其他管理員都在各處忙碌，有些人正在地下的新區裡幹活。」

　　「你現在在幹什麼？我猜仍然在幹你的老本行？」

　　卡洛斯遲疑了一下，「怎麼說呢，我現在有好幾個頭銜。說來話長。嘿，到我辦公室去。」

　　他的辦公室在東南角，窗戶下面是蛇形路和空地。實際上，這就是老頭幫以前開會的地方。卡洛斯招了招手，示意他在一張大桌子後面坐下。他仍然很胖，還是戴著厚厚的眼鏡，穿著老式T恤。但和以前不一樣的是，現在的卡洛斯顯得更加放鬆，也更具有活力……似乎對一切都很滿意。「我一直想和你聊聊，但自從那件事以後——你知道，我們差點毀了這地方——我一直都很忙。」

　　「是的，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們……非常幸運，卡洛斯。」他環顧著辦公室。在今天這個時代，已經很難從辦公室的陳設來判斷一個人的職位，但這裡擺放的家具和植物似乎都是真的。「跟我說說你的工作吧。」

　　「好！有點讓人難為情。我是圖書館支持部的新主任。大學管理層認可這個職位，但在某些公會中，這種名稱的職位並不受重視。所以，到了樓下，你就會發現我變成了其他角色，比如『危險的知識』或是精靈小王。」

　　「但它們分屬不同的公會呀。我以為——」

　　「你以為精靈取得了全盤勝利，是嗎？其實並非如此。一切平靜下來之後，發生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怎麼說呢，『妥協』這個詞並不恰當，『聯盟』或是『遠程合併』更合適些。」他向後靠在椅子上，「想想看，我們差點把這地方給毀了，真是可怕。好在我們即時打住了。而且，這次瘋狂的衝突帶來的收入，遠遠超過了一部新電影。更重要的是，它吸引了各處的投資和創造力，學校的管理層也趁機占了便宜。」他停頓了一小會兒，聲音中摻雜著一絲悲傷，「我們徹底地失敗了，書都消失了，我是說它們的實體。但是，蓋澤爾圖書館活了下來，而且那兩家公會把他們的形象推廣到了全世界。你已經看到了，是嗎？你來這兒就是為了看這個嗎？」

　　「其實我是來研究觸感的。」羅伯特解釋了他對遠程互動觸感的興趣。

　　「嘿，聽上去很棒！兩個公會都催著要延伸他們的範圍呢。不過，從更高的層面來說，你覺得他們給圖書館帶來了什麼？」

　　「嗯，我覺得圖書館戰士看上去和以前一樣。它是個有趣的界面，如果你喜歡這種東西的話。至於精靈……我想弄明白他們的想法，但一直沒想通。他們太分散了，好像每本書都是一種各方交感的虛擬現實。」

　　「沒錯，精靈一直奉行折中主義。他們掌握了圖書館後，在每個主題層面的影像上都引入了共識機制，甚至還經常深入到主題下的個體上。他們的東西比哈西克的要精巧，而且孩子們上手也很快。精靈的真正力量是他們能與現實融合，與哈西克人的聯盟就證實了這一點。世界各處的精靈都來了，甚至有來自那些破敗國家的。現在，他們正把電子化的知識向外傳播呢。哈西克人也有優點，他們在合適的地方發揮著功用。還有其他公會——現在，整個圖書館都是開放的。如果你能解決遠程互動觸感問題，那就能進一步提升這裡的吸引力。」卡洛斯轉著腦袋看了辦公室一圈，老頭幫在此地的陰謀竟然取得了如此不同的結局，「這兩個月的變化可真大啊。」

　　「你覺得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卡洛斯？衝突是為了掩護我們四個的行動——還是剛好相反？」

　　「對這個問題我想過很久。我覺得衝突是幌子。但它失控了，並帶來了巨大的——附帶損失的反義詞是什麼，附帶收益？那個自稱是謝裡夫的傢伙——他在我面前經常以兔子的面目出現——真是個快活的瘋子。」

　　兔子。他的審問者就是這麼稱呼神秘陌生人的。陌生人到了最後也這麼自稱。「怎麼說呢，兔子依據我們各自的弱點，控制了我們每個人。」

　　卡洛斯點了點頭，「是的。」

　　「兔子向我們每個人承諾了一個願望，然後，在我們完成了行動後，它又食言了。」說實話，羅伯特相當肯定那傢伙是出了故障。如果它還活著，或許結局會有所不同。陌生人的諾言曾激起了他無限的希望，導致了他的背叛。好在一切都過去了，感謝上帝。

　　卡洛斯向前探著身子，躲在厚鏡片後的雙眼閃爍著疑惑的光芒。

　　「好吧，」羅伯特說道，「也許兔子並沒有給所有的人都許下諾言。我覺得冒險計劃本身就是給湯姆的獎賞。」

　　「大概吧。」但圖書管理員顯得並不是完全信服。

　　「聽著，如果諾言實現了，我們肯定會知道，掩藏不了的。我敢說溫斯頓想要——溫斯頓最近去哪兒了？」他在網上搜索著，但是卡洛斯馬上就告訴了他：

　　「上個月，學校的藝術和文學系雇了布朗特院長。」

　　羅伯特的目光掃了一下搜索結果，「但只是作為一個剛入門的行政助理。」

　　「是的，挺奇怪的。藝術和文學系現任院長是傑西卡·拉考維茨。她也是個翻新貨。從前，她是系裡的秘書。現如今，行政助理這一行沒什麼限制，但溫斯頓的起點也太低了。有傳言說他和拉考維茨的關係一直不好。」

　　哦，老天。「我猜溫斯頓最終還是接受了夢想與現實的差距。」像我一樣。不管怎麼說，神秘陌生人真的走了，他那些誘人的承諾也失效了。他抬頭看著裡維拉，心頭忽然湧起一陣非常奇怪的感覺。羅伯特以前的識人本領消失得差不多了，他差點沒能注意到一個顯而易見的變化，「你……你怎麼樣？」

　　「你注意到我有什麼不同了嗎，教授？」

　　羅伯特仔細地看了他一陣子，又環顧了一下真實的辦公室。卡洛斯現在混得不錯，但羅伯特覺得，他向陌生人提出的要求應該與世俗的名利無關。「你顯得更快樂了，也更自信、更能說了。」對了！「你沒說過一個中文單詞。沒有即時培訓症狀了！」

　　卡洛斯愉快地笑了，算是首肯。

　　「那你還會說中文嗎？」

　　「是。Qi shi，wo hai ke yi shuo zhong wen，bu guo bu xiang yi qian na me liulile。而且，我已經六個星期沒發病了！即時培訓卡不住我了。現在，我可以自由地使用中文了，在我和中國信息聯盟的工作過程中，它幫了我很大的忙。我們將把他們在大英圖書館掃描後的信息和韋爾塔的掃描做個合併。」

　　羅伯特沉默了很長一陣子，隨後說道：「你的病好了，但這或許跟兔子並沒有關係，可能只是個巧合。」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它其實是土耳其和印度尼西亞的研究小組在醫療上的突破，他們先是分別在網上發表了類似的觀點，然後通過網絡協同完成了這個項目。它和退伍軍人管理處無關。如今醫療方面的突破都是這樣的。而且，我也沒從兔子那兒收到過這方面的消息。一切都是公開的，儘管有關這方面的新聞不會吸引太多的關注。你看，這種治療即時培訓症的方法對多數人沒有效果。他們通過黃絲帶組織接觸了我，因為我的基因最合適。」他聳了聳肩，「我覺得這應該稱得上是巧合。」

　　「是的。」天堂裡的雷區。

　　「但是，這未免太湊巧了。」裡維拉接著說，「在我完成了我的那部分承諾後，幾周之內我就得到了我想要的。而且，我與精靈在談判上的進展也異常順利。別人通常要一年才能談完的，我只要幾個星期就搞定了。有人在幫我。我覺得你對兔子的看法是錯誤的。或許它只是潛伏起來了。或許它無法一下子完成所有的奇跡——教授？你還好嗎？」

　　羅伯特已經轉過身去，前額頂著涼爽的玻璃。我不需要，我對新的自己很滿意！他睜開雙眼，透過眼淚向外望去。下面是熟悉的人行道，知識之蛇蜿蜒著從山坡通向圖書館。或許神秘陌生人真的是上帝，或許他正在成長為上帝。一個喜歡惡作劇的上帝。

　　「教授？」

　　「我沒事，卡洛斯，或許你是對的。」

　　他們又談了幾分鐘。羅伯特不太確定他們都談了些什麼，但他記得卡洛斯一直在擔心他。羅伯特的困惑是很難隱藏的。

　　隨後，他坐電梯下樓，回到了陽光下的廣場。他的面前是人類建造的藝術與科學的殿堂。我能同時擁有這兩者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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