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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33 拴著的自由

  克裡克診所的新附樓建成還不到五年,但裡面的裝飾卻是二十世紀的風格——在那時,醫院是一種神聖的建築,生病的人不得不依賴它們。如今,世上仍需要保留一些類似的地方:你不可能把特護病房的設備打成個急救包賣給普通家庭。而且,總會有無法治癒的疾病。所以,人類的一小部分成員仍然得以在特護病房內告別人世。

  新附樓還能滿足一些其他的需求。每天駕車來醫院的小羅伯特·顧中校注意到了這一點。自從聖迭戈分校事件以來,他每天都會將車停在克裡克的交通環島,下車,欣賞一下對面拉霍亞的懸崖和海灘。診所位於世界上最新潮的療養聖地上方不遠處。在它身後往內陸再走幾英里,就到了環繞聖迭戈分校的生物實驗室——世上最著名的醫療奇跡的發源地。當然,這些實驗室完全可以搬到世界上的另一個角落去,因為地理位置和研究成果之間沒什麼聯繫。但是,從心理上和傳統上來說,由於新附樓連接著豪華的療養院和醫療奇跡的發源地,病人中的富人都被吸引來了。

  鮑勃·顧的妻子、女兒和父親都住在這裡,但並不是因為他們富有。當你走過壯觀的——而且全部是真實的——主廊後,你就擁有了私密。對他的家人而言,山姆大叔對他們的特殊興趣,再加上診所的基本設計,成就了這種私密。

  還有什麼地方比療養區的醫院更適合隱藏敏感人物呢?媒體在牆外來回逡巡,揣測著牆那邊都發生了什麼——卻不會抱怨說當局在故意掩蓋真相。多麼好的藏身之所啊。

  鮑勃在主廊前躊躇著。

  哦,艾麗絲!他一直擔心即時培訓會最終攫住她。多年以來,他和她一直為這個問題爭吵不休。現在,他擔心的終於發生了——而他發現自己並未做好準備。他每天都去看她。醫生們並不樂觀。艾麗絲·顧被卡在多層的即時培訓中,他們以前從未見過這麼多層數。艾麗絲仍然有意識。她和他說話,但都是些快速的胡言亂語。他把她摟在懷裡,求她趕緊醒過來。跟父親和米莉不一樣,艾麗絲並沒有被聯邦政府拘留。艾麗絲被關在了她自己的內心世界中。

  ***

  今天,鮑勃來克裡克診所是帶著官方任務的。最後一次對被拘留者的審問已經完成。這種審問,更準確地說,應該叫「以技術手段取得」被拘留者的供述。按計劃,父親應該在中午醒來,之後一小時米莉也會醒來。在國土安全部調査組組長伊芙·馬洛裡的虛擬陪同下,鮑勃可以和他們待上一陣子。

  十二點整。鮑勃在一扇非常老式的木門前站住。到了現在,他已經明白,在克裡克診所中,這樣的裝修絕不是虛擬的。想進去的話,他得轉動門把手。

  [短信]伊芙→鮑勃:

  我們對這次面談特別感興趣,中校。但要控制時間,注意不要跑題。

  鮑勃點了點頭。此刻,他不知道該生誰的氣,是他的父親,還是國土安全部的笨蛋。他沒有敲就直接拉開門,一步跨進病房,算是小小地發洩一下。

  老羅伯特·顧在沒有窗戶的房間裡來回踱步,像個被關進籠子的年輕人。看他的樣子,你肯定想不到他的一條腿最近剛被壓得粉碎,另一條腿也骨折了——醫生很擅長處理此類問題。至於燒傷,嗯,都被隱藏在了病號服中。

  鮑勃進來時,老頭的目光猛地一抬,開口了。但他的聲音不像生氣,更像絕望:「兒子!米莉沒事吧?」

  [短信]伊芙→鮑勃:

  說吧,中校。你女兒的所有消息,你都可以告訴他。

  「……米莉沒事,爸爸。」他指了指桌子旁的豪華椅子。

  但老頭還是在屋裡轉來轉去,「感謝上帝,感謝上帝。我最後記得的是熱漿正朝她流過去。」他低頭看了眼病號服,突然間顯得迷惑不解。

  「你在拉霍亞的克裡克診所,爸爸。米莉沒有在火場受傷。你的左臂卻差不多被燒沒了。」連肌肉帶骨頭,他的整個左前臂都沒了。

  老羅伯特碰了碰空空的衣袖。「對,醫生告訴我了。」他轉身在椅子上坐下,「他們跟我說的就這麼多。你確定米莉沒事?你看到她了?」

  老頭從來沒像這樣過。他的眼睛裡滿是緊張的神色。或許他只是在演戲。鮑勃在父親對面坐下,「我看過她了。今天下午我會和她說話。她最大的問題是神智上的,她搞不清實驗室裡都發生了什麼。」

  「哦。」然後又是一聲放鬆了的「哦」。羅伯特坐著回味著這消息,但很快又著急了,「事情過去多長時間了?很多事情都該讓你知道,鮑勃……也許你該叫些你的同事來。」

  [短信]伊芙→鮑勃:

  難道他不記得我們從他那裡「取得」的供述了?我們的本事真有那麼高超嗎?

  「沒必要,爸爸。對某些具體的點可能還有進一步的問題,但我們已經掌握了所有秘密。你接受審問已經好幾天了。」

  父親的雙眼睜大了一點。過了一會兒,他點了點頭,「是的,那些怪夢……這麼說你已經知道了,知道了我的問題?」

  「是的。」

  羅伯特移開目光,「世上活動著一些很奇怪的壞傢伙,鮑勃。神秘陌生人——那個劫持了紮菲卡·謝裡夫的傢伙——一直纏著我。我從來沒想到過,竟然能有人像擺佈一個孩子一樣擺佈我。你能想像一直有個傢伙騎在你肩膀上,告訴你怎麼做嗎?」

  [短信]伊芙→鮑勃:

  不要跟他談論兔子。

  鮑勃點點頭。兔子——這個名字還是他們從印–歐聯盟嘴裡硬撬出來的——可能是一種全新事物。它破解了安全硬件環境,竟然還能讓國土安全部和美國海軍陸戰隊的情境分析為它效力。印度人、歐洲人和日本人脫不了干係,但是,如果不是他們發動了吊銷攻擊,兔子的蹤跡可能永遠不會被察覺到。兔子是怎麼做到的呢?它還能做什麼?

  這些都是撓頭的問題,但不能和你的叛徒父親討論。「我們會處理好的,爸爸。同時,你也得面對後果。」

  「是的。後果。」羅伯特的右手緊張地拍著椅子扶手,「坐牢?」聲音很平靜,更像是一聲祈求。

  [短信]伊芙→鮑勃:

  不會。我們想讓這傢伙自由行動。

  「不會坐牢,爸爸。官方說法,你和你的同夥是失控的校園遊行的一部分。非官方一怎麼說呢,我們放出去的謠言說,你幫助政府阻止了恐怖分子對實驗室的破壞。」讓隱私之友忙著掩飾這一事實去吧,那個組織有時倒真的挺有用的。

  羅伯特搖了搖頭,「阻止壞蛋,那是米莉的主意。」

  「是的。」鮑勃冷著臉對父親說,「我是那晚的當值軍官。」

  [短信]伊芙→鮑勃:

  小心,中校。

  伊芙不是要警告他留心說話的內容。審問專家都認為應該讓羅伯特知道這方面的情況,他們擔心的是,鮑勃在說的時候可能會對父親動拳頭。

  「在這兒?聖迭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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