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爾弗雷德·貝斯特 > 群星,我的歸宿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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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十英尺的人影隱約出現在臺上。那是踩著高蹺的喬瑟夫。他戴著一頂外科手術帽、一個外科手術面具,穿著一件外科手術袍,袍子從他的肩膀一直拖到地板上。袍子用大量紅黑兩色的線繡著身體各個部分的解剖圖。 喬瑟夫就如同一個來自外科教科書上的陰森可怕的繡帷。 「我命名你為諾瑪德。」喬瑟夫長聲吟唱。 騷動聲漸弱。喬瑟夫把一個生銹的鐵罐傾倒在佛雷的身體上。那裡裝著醚的蒸汽。 佛雷殘破的意識碎片流走了,他被包裹在黑暗中。在那黑暗的外面伏爾加——T:1339連續猛衝,在通向太陽的航路上加速前進,它爆炸著衝破了佛雷的血液和大腦意識,直到他不停地從心底裡發出復仇的尖叫聲,這種感覺才得以平息。 他很模糊地感到身體被人洗刷、灌食、虐待和讚美。最後他在中場時完全清醒了。一片寂靜。他正躺在一張床上。那個女孩,莫瑞亞,躺在他身邊。 「你是誰呀?」佛雷嘀咕。 「你的妻子,諾瑪德。」 「什麼?」 「你的妻子。你選擇了我,諾瑪德。我們是一對伴兒。」 「什麼? 「科學搭配的,」莫瑞亞自豪地說。她卷起睡袍的袖子給他看她的手臂。上面四個醜陋的裂口讓它變得非常難看。「瞧,新娘子該有的都注射進去了,一點新,一點舊,一點借來一點藍①。」 ① 西方婚俗:新娘的裝束中必有這幾樣東西。 佛雷掙扎著下了床。 「我們現在在哪兒?」 「在我們家裡。」 「誰的家?」 「你的。你是我們的一員,諾瑪德。你必須每個月結一次婚而且生很多孩子。那將是科學的。不過我是第一個。」 佛雷不理會她,自顧自查看這個地方。他身在一間24世紀早期的小火箭發射艙的主艙室裡——它曾經是一艘私人太空船。這個主艙室已經被改裝成一間臥室了。 他蹣跚著走到舷窗處向外望去。發射艙被封閉在這個小行星雜亂的整體中,走廊把它和主體相連。他向尾部走去。兩間更小的船艙裡擺滿了正在生長的植物,用來提供氧氣。發動機房被改裝成了廚房。在燃料罐裡有高能燃料,而它現在被用來給火箭頂端的小火爐加熱。佛雷朝前走。主控室現在是一間客廳,但是控制儀器都還可以工作。 他在思考。 他走到後方的廚房,拆除了爐灶。他重新把燃料罐和原來的發動機接上了。 「你在幹什麼,諾瑪德?」 「離開這兒,丫頭。」佛雷咕噥著,「我和一艘叫伏爾加號的船還有一筆賬沒了結呢。你懂我意思嗎,丫頭?把這艘船擺弄出來就行。」 莫瑞亞警惕地後退。佛雷看到她眼中的表情,向她撲過去。他是如此虛弱無力,她很容易就擺脫了他。她張開嘴,發出一聲尖利刺耳的叫聲。就在這時,傳來一聲巨響,響徹發射艙,那是喬瑟夫和外頭那些有著魔鬼面孔的「科學人」,他們剛才在猛力地重擊艙殼,進行為新婚者舉辦的「科學」儀式鬧洞房。莫瑞亞尖叫著,當佛雷耐心地去抓她的時候她不斷閃躲。他把她堵在一個角落裡,撕下她的睡袍,用睡袍捆住她,堵住她的嘴。莫瑞亞發出了足以撕裂小行星的噪音,但是「科學的鬧洞房」的聲音更響亮。 佛雷搗鼓著引擎室,很快便完工了,到現在他幾乎已經是一個專家了。他抱起被綁著的姑娘,把她帶到主艙。 「離開,」他對著莫瑞亞的耳朵大吼,「起飛。就在這個小行星上空爆炸。一個粉碎的地獄,丫頭。你們也許都會死。每一件東西都炸飛了,炸開了。想想會發生什麼。沒有空氣了。沒有小行星了。去告訴他們。警告他們。去吧,丫頭。」 他打開主艙室,把莫瑞亞猛推出去,重重地關上門,閂上。喧鬧聲立刻停止了。 佛雷開動控制台的點火裝置。自動起飛的號笛重新鳴響,發出一聲沉寂多年的咆哮。火箭艙笨重地振動,點火了。佛雷等待著溫度到達起火點。等待的時間非常難熬。發射艙被牢牢焊結在小行星上。它被石頭和鐵圍繞著。火箭尾焰噴在嵌在下面巨大的星體中另一艘飛船的船殼上。他不知道當自己的飛船開始突進的時候會發生什麼。但是伏爾加號驅使他去賭博一場。 他點燃了火箭。高能燃料在船尾燃起的那一刻伴隨著沉重的爆炸。發射艙戰慄,打哈欠,然後變熱了。金屬開始發出尖銳的叫聲,然後發射艙猛烈地摩擦包裹著它的石頭,向前沖去。金屬、岩石和玻璃被穿透,隨後炸裂開來,飛船炸開了小行星,沖入太空。 內部行星的海軍在火星軌道以外九萬英里處捉到了他。在七個月的戰爭之後,內部行星的巡邏兵非常警惕,決不魯莽從事。當飛船沒有回答詢問並且給出識別口令時,它本應該被炸成齏粉,隨後再來研究它的殘骸。但是這個火箭非常小,而且巡洋艦上的水手們又很想得一筆賞金。 他們在發射艙裡找到了佛雷,他在一堆厚厚的太空服裡像一個沒有腦袋的蠕蟲一樣蜷曲著身體。他又一次流血了,因為腐爛發出惡臭,頭部的一側像爛泥。他們把他放進巡洋艦上的病人隔離室。仔細地將他的船艙蓋了起來。佛雷甚至沒有機會瞧見下等艙工作人員的大肚子。 他們把他遍佈瘡痍的身體隨便修補一番,再往羊水槽裡一扔,繼續自己的航程。在返回塔拉的飛船上,佛雷恢復了知覺,嘴裡念叨著一個開頭是V(伏爾加)的詞。他知道自己已經得救了。他知道復仇僅僅是一個時間問題。隔離室的勤務員聽到他在他的槽裡歡騰著,就拉開他的遮蔽物。佛雷的眼睛睜開了。勤務員無法壓抑他的好奇。 「你聽到我了,夥計?」他耳語。 佛雷咕咕著。勤務員低下身子。 「出了什麼事。到底是誰對你那樣做?」 「什麼?」佛雷嘶啞地嘀咕。 「你不知道嗎?」 「什麼?什麼事啊?」 「等等,就好。」 勤務員消失了,他思動到一個儲備艙,五秒鐘後又在羊水槽邊出現了。佛雷掙扎著從液體中坐起來。他兩眼放光。「這感覺又回來了,夥計。有那麼一點感覺了。思動。我在諾瑪德上無法思動呢我。」 「什麼?」 「我那時候昏了頭。」 「夥計,你簡直沒長腦袋。」 「我那時不會思動。我忘了該怎麼做,就是這樣。我那時候什麼都忘了呢我。現在記起來的也不多。我——」 當勤務員把一張醜陋的有刺青的面孔猛推到他面前時,他在恐怖中退縮了。這是一張毛利人的面具。面頰、下巴、鼻子和眼瞼都被文上了可怕的條紋和旋渦。在雙眉之間刺著「N♂MAD」(諾瑪德)。 佛雷瞪大了眼,然後痛苦地大叫起來。這圖畫是一面鏡子。這張臉是他自己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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