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爾弗雷德·貝斯特 > 被毀滅的人 | 上頁 下頁
六五


  「你一直是個不怎麼樣的父親。」她後仰著離開他一點,望著他,「你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我們一起是什麼樣?我們有時間弄清這一切嗎?」

  「時間?」

  「首先……透思我。我說不出口。」

  「不,親愛的。你一定要說出來。」

  「瑪麗·諾亞斯告訴我了。一切。」

  「哦。她這麼幹了?」

  芭芭拉點點頭,「但是我不在乎,我不在乎。她是對的。不論什麼事情我都能對付,即使你不能和我結婚……」

  他大笑起來,開心得直冒泡。「你用不著應付任何事。」他說,「坐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她坐下了。在他的膝蓋上。

  「我不得不重新回到那個晚上。」他說。

  「博蒙特別墅?」

  他點點頭。

  「要說那個可不容易。」

  「要不了一分鐘就行。現在……你正躺在床上,睡著了。陡然間你驚醒了,沖進了蘭花套間。剩下的事情你都記得。」

  「我記得。」

  「一個問題。那聲驚醒你的喊叫是什麼?」

  「你知道的。」

  「我知道,但是我想要你說出來。大聲說出來。」

  「你覺得會不會……又會讓我變得歇斯底里?」

  「不會。說吧。」

  長長的停頓,她低聲說:「救命,芭芭拉。」

  他點點頭,「是誰喊的?」

  「怎麼了,那是……」突然間,她停住了。

  「不是本·賴克,他不會呼喊救命,他不需要別人的救助。誰需要?」

  「我……我父親。」

  「但是他不能說話,芭芭拉。他的喉嚨壞了……癌症。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聽見他了。」

  「你透思了他。」

  她的目光定住了,然後,她搖搖頭。「不,我……」

  「你透思了他,」鮑威爾輕聲重複,「你是一個潛在的超感師。你父親的呼喊是在心靈感應層面上的。如果我不是個大傻瓜,又一門心思放在賴克身上,我很久以前就應該發現了。你住在我家裡時一直在無意識地透思瑪麗和我。」

  她無法接受。

  「你愛我嗎?」鮑威爾對她發出信號。

  「我愛你,當然了,」她輕聲回答,「但我還是覺得你是在製造藉口……」

  「誰問你了?」

  「問我什麼?」

  「是否愛我。」

  「怎麼,你不是剛剛……」她頓住了,然後再次說道,「你剛才說……你、你……」

  「我沒有說出來。現在你明白了嗎?除了我們自己的關係,我們不需要擔心任何事。」

  似乎只過了幾秒鐘,但事實上過了半個小時,他們頭頂上的露臺上傳來一聲猛烈的撞擊聲。他們分開了,驚愕地抬頭望去。

  一個赤身裸體的傢伙出現在石牆上,嘴裡嘰裡咕嚕地胡扯,尖叫著,戰慄著。他從牆邊翻了下來,向下撞穿花床落到草地上,哭著,痙攣著,好像有一股持續不斷的電流傾倒在他的神經系統上。

  是本·賴克,幾乎難以辨認,正處於毀滅過程中。

  鮑威爾將芭芭拉拉到自己身體內側,背對著賴克。他用手托起她的下巴,說:「你還是我的丫頭嗎?」

  她點點頭。

  「我不願意讓你看到這個。並不危險,但是對你沒有好處。你能做個好姑娘,跑回涼亭,存那裡等著我嗎?好……現在開跑!要快!」

  她匆忙抓起他的手,飛快地吻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跑著穿過草地。鮑威爾望著她離去,這才轉過身來查看賴克的情形。

  當一個人在金斯敦醫院被毀滅,他的整個意識都將被摧毀。系列的滲透性注射,一開始針對最高級的外皮層的神經腱,然後緩慢深入,關閉每一個電路,消滅每一段記憶,毀滅每一個自出生以來建立的最細微的思維模式。模式被清除時,每一個粒子釋放出它那一部分的能量,整個身體成為一個混亂不堪的旋渦。

  並不是痛苦;這並不是毀滅的可怕之處、恐怖的只有一點:頭腦從未迷惑。當意識被抹掉時,頭腦能夠感覺到自已正緩慢地退縮,退回死亡,直到它最後消失、等待重生,頭腦正在訣別,仿佛在一場無休無止的葬禮中哀悼。在賴克那雙眨巴著、抽搐著的眼睛中,鮑威爾看到了,賴克意識到了自己的毀滅……那種痛苦……那種悲慟的絕望。

  「見鬼,他從哪兒掉到這裡來的?我們是不是必須把他捆起來照管?」吉姆斯醫生的腦袋從露臺邊伸了出來。「哦,嗨,鮑威爾。

  那是你的一位朋友。記得他嗎?」

  「印象鮮明。」

  吉姆斯醫生轉頭說:「你下草地把他帶上來。我會留意看著他的。」他轉向鮑威爾,「他是個精力充沛的男孩,我們對他抱有很大的希望。」

  賴克號啕起來,痙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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