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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回去後他並沒有告訴崔特。那有什麼用呢?他自己也再沒見過杜阿。後來他常常四處尋覓,總是找到情者們聚集的地面。去得多了,連有些撫育者都生出了其蠢無比的疑心病,開始監視他。(跟大多數撫育者相比,崔特簡直是智慧超人的天才。)奧登心中對杜阿的思念與日俱增。每一天結束的時候,奧登都能感到心中滋長著莫名的恐懼:杜阿還是沒有回來。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有一天他回到家中,發現羅斯騰在等他,神色嚴肅但不失禮貌。崔特正把小情者抱給他看,手忙腳亂的,生怕孩子碰到了長老。

  羅斯騰說:「孩子真漂亮,崔特。她叫迪瑞拉?」

  「迪若拉,」崔特糾正道,「我不知道奧登什麼時候回來。他老是出去……」

  「我回來了,羅斯騰,」奧登草草接過話頭,轉頭又對崔特說,「崔特,把孩子弄走,我們有正事。」

  崔特照做了,羅斯騰轉過身來,好像卸下了千斤重負,對奧登說道:「你一定很高興吧,家庭終於圓滿了。」

  奧登本想做出禮貌得體的回答,轉念一想,旋又作罷,只是低頭不語。他最近已經跟長老們建立起一種夥伴式的關係,隱約間已經平起平坐,說起話來完全不必客套。不過杜阿發瘋的事對這種關係也不免有一些影響。奧登知道她肯定錯了,後來他還按照慣例找過一次羅斯騰。他始終保持多年前的這個習慣,從未更改。那些年裡,他一直把自己當作低一級的生物,就像——機器?羅斯騰說:「你見過杜阿嗎?」他問得相當直接,毫不遮掩。奧登很容易就聽出來了。

  「只見過一次,尊——」(他差一點叫出「尊敬的長老」來,這是孩子和撫育者用的尊稱)「只有一次,羅斯騰。她不願意回家。」

  「她必須回家。」羅斯騰輕輕說。

  「我不知道怎麼才能做到。」

  羅斯騰眼神陰鬱地看著他,「你知道她現在正幹什麼嗎?」

  奧登不敢直視他的目光。難道他已經發現了杜阿那些瘋狂的念頭?他們會怎麼處置她?他沉默地搖搖頭,沒有開口。

  羅斯騰說:「奧登,她真的是最不平凡的情者。這一點你知道,是吧?」

  「是的。」奧登歎了口氣。

  「你同樣傑出,而崔特也遠非泛泛。我想不出這世上還會有哪個撫育者能想到而且敢於偷竊一個儲能電池,最後還能像他這樣濫用。你們三個組成了有史以來最不平凡的家庭。」

  「謝謝。」

  「不過,你們的出眾也帶來了一些不好的影響;這是我們的疏忽。我們一直以為,你對杜阿的教導相當有益,不管是引導也好,哄騙也好,最後總會讓她主動履行自己的職責。我們沒料到,崔特那時會有如此瘋狂的舉動。跟你說實話,我們也沒料到,當她發現另一個宇宙必將毀滅之後,居然會有那麼激烈的反應。」

  「這是我的責任,我回答她問題的時候本該小心一點的。」

  「那也沒用。她自己終究會發現。這點也是我們的失職。對不起,奧登,可是我必須告訴你——杜阿現在已經變得非常危險,她想破壞電子通道。」

  「可是她怎麼能做到呢?她根本到不了那裡。即使她去了,她也什麼都不懂,怎麼能破壞呢?」

  「不,她能到那兒。」羅斯騰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她如今能完全隱藏在岩石中,我們對她毫無辦法。」

  過了半天,奧登才明白老師的意思。他說:「不可能,沒有一個成年情者能——杜阿絕對做不到——」

  「她可以,而且已經這麼做了。不必浪費時間討論這個……她現在可以潛入洞穴的任何一處,什麼都瞞不過她的眼睛。她肯定已經研究了平行宇宙發來的通訊記錄。我們並沒有明確的證據,可這是惟一的解釋。只有這樣,我們才能解釋發生的事。」

  「噢,噢,噢。」奧登搖搖晃晃,站立不穩,他的身體因為羞愧和悲傷變得灰暗凝滯,「伊斯特伍德知道這件事嗎?」

  羅斯騰神色冷峻地回答:「目前還沒有,不過他終究會發現。」

  「可她拿那些通訊記錄幹什麼?」

  「她研究其中的規律,然後就可以自己發出一些東西。」

  「可她根本不懂如何破譯,也不懂怎麼發送啊。」

  「她都在學,破譯和發送。她對那些通訊記錄的研究甚至比伊斯特伍德還要深入。她太可怕了,作為情者竟然懂得學習,而且已經完全失控。」

  奧登不由得渾身顫抖。失控?這話聽起來好像在說機器!

  他說:「事情不會那麼糟吧。」

  「會的。她已經自己發出了一些信息,我怕她是在警告那邊的生物,要他們關閉通道端口。要是他們在太陽爆炸以前真的關閉了,我們就完了。」

  「可是那時——」

  「我們必須制止她,奧登。」

  「可——可是,我們該怎麼做呢?難道你們要炸——」聲音戛然而止。他隱約知道一點,長老們有一種裝置,可以在岩石上挖掘洞穴;但自從多年前人口開始減少以後,這種裝置已經很久沒有用過。難道他們要確定杜阿在岩石中的位置,然後把她和岩石一起炸掉嗎?「不,」羅斯騰堅定地回答,「我們不會傷害杜阿。」

  「可伊斯特伍德會——」

  「伊斯特伍德也不會。」

  「那你們要幹什麼?」

  「你,奧登。只有你才能做到。我們束手無策,必須依靠你的幫助。」

  「靠我?可我又能幹什麼?」

  「自己想想,」羅斯騰說,神情急切,「好好想想。」

  「想什麼?」

  「我只能說這些了。」羅斯騰回答,明顯有點生氣了。「想啊!我們已經沒時間了。」

  他轉身離去,行色匆匆,完全不像長老的儀態。好像他已經後悔了,好像他覺得自己本不該來,不該說這麼多話。

  奧登只是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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