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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這不是我所需要的。」

  「您將得到的只能是客觀存在的這種證據。您是唯一的對您自己的需要負責的人。」

  就在這時,蘭寧的腦子裡突然閃現出一個意外的想法,他好不容易才把它表達出來。

  「等一下!你們有沒有想到這樣一個問題:區檢查官這個職務,對一個機器人來說是相當奇怪的職務。它對人進行起訴、判除人的死刑,這對人是很大的危害……」

  「不,想用這種方式擺脫開這件事是辦不到的。」奎因突然變得很敏感,他說,「他作為區檢查官這一事實本身,還不說明他就是一個人,您難道不瞭解他的歷史嗎,他誇耀自己從來也沒有對無罪的人提出過起訴,相反,有幾十個人倒因為他感到證據不足才免予審訊的,儘管他也滿可以說服法官判他們以死刑。情況恰好就是如此。」

  蘭寧瘦削的兩頰抽搐了一下。

  「不,奎因,不對!在機器人學的各項定律中並沒有涉及人們犯罪的問題,機器人不能去判定一個該不該處死。這不是由它來決定的事。它不能損害任何一個人,無論這個人是個惡魔,還是個天使。」

  「艾爾弗雷德,」從蘇珊·卡爾文的話音中聽得出她已經非常疲勞,「別再說蠢話了。如果一個機器人遇到一個瘋子要放火燒毀一個住著人的房屋,它該制止呢,還是不制止?」

  「當然要制止。」

  「而如果非殺死他而不能制止呢?」

  蘭寧含含糊糊支吾了一聲,不講話了。

  「艾爾弗雷德,在這種情況下它會盡一切努力避免殺死他。如果這個瘋子終於還是死在它手了,那就需要對機器人採取心理治療措血否則,它為了更好地遵守第一定律,結果卻破壞了第二定律,在這樣的矛盾面前,它自己也會發瘋的。但人畢竟還是會被殺死的,而m民可能就是由機器人殺死的。」

  「這麼說,拜厄利是個瘋子嗎?」蘭寧以極其尖刻的語氣追問道。

  「不,他本人並沒有殺死任何人。但他揭露了一些事實,這些事實表明,某一個人對我們稱之為社會的大多數人來說,是危險的。機器人為了保護絕大多數人,而最大程度地堅守著第一定律。它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至於將罪犯該判除死刑或是徒刑,那只有法官才能判,而且也是在陪審團斷定了這個人是否有罪之後。也就是說,將罪犯關進牢房的是監獄的看守,將罪犯處死的是劊子手。而拜厄利先生只不過是證實了真相,幫助了社會。說實在的,奎因先生,只是在您向我們提出了這事之後,我才對拜厄利先生的職業進行了瞭解。

  我發現他在對法官表示自己結論性的意見時,從不要求判處死刑。

  我還瞭解到,他還曾提出過廢除極刑的主張。因此,他對犯罪精神生理學方面的研究機構曾慷慨地給予過資助。顯然,他認為對犯罪者應當進行教育,而不是懲罰。我認為這一點是很有意義的。」

  「您這樣認為嗎?」奎因微微一笑,「這倒說明他確有一點機器人的味道!」

  「也許可能,為什麼要否認這一點呢?像他這樣的行為,只有機器人,或者非常高尚,非常正派的人才會做得到。然而,您看,這簡直就很難把機器人和最完善的人區分開來了。」

  奎因坐在安樂椅裡把身子向後一仰,一種不耐煩的情緒使他講話的聲音有些顫抖:「蘭甯博士,一個機器人能夠製造得從外表看來與真人沒有任何區別是完全可能的,對嗎?」

  蘭寧沉思起來。「為了取得經驗,『美國機器人公司』試製過」他猶豫他說,「當然,那是沒有正電子大腦裝置的。如果運用人的卵細胞和通過激素調節,就完全可以培植出人的肌體,並可以在一種從外表檢查無懈可擊的疏鬆矽酮塑料骨胳上長出皮肉。眼睛、頭髮、皮膚……則與真人完全相同,而不僅是類似。如果在此基礎上,再加上正電子腦以及您所要想加上的一切內部裝置,您就可以獲得一個真人型的機器人了。」

  「製造這樣一個機器人需要多長時間?」奎因簡短地問道。

  蘭寧考慮了一下:「如果您手頭材料設備齊全——大腦、頭骨,卵細胞、適當的激素、光輻射設備等,大體需要兩個月。」

  奎因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那咱們就看看拜厄利先生的內部竟是什麼貨色。這樣一來,就難免有損『美國機器人公司』的聲譽了。但你們完全有可能加以制止。」

  當這裡只剩了他們兩個人的時候,蘭寧焦急地轉向蘇珊·卡爾文說:「您幹嗎要這樣固執……」

  她也急了,聲色俱厲地反問道:「您到底需要什麼:是要真相,還是要我辭職?我不願為您去撒謊。『美國機器人公司』會維護自己的,希望您自己不要成為膽小鬼!」

  「如果他真的把拜厄利拆開,全部滑輪機件都暴露出來,那怎麼辦?」

  「他拆不開拜厄利,」卡爾文用一種蔑視的口氣說,「拜厄利的聰明才智至少不比奎因差。」

  拜厄利被提名為市長候選人的消息,提前一個星期就飛遍了全城。要說「飛遍」,似乎也不確切,它是悄悄地傳遍了全城每個角落的。開始,人們對此只是報之一笑,誰也沒認真去想這事。但是,隨著奎因那只伸得長長的手暗中不慌不忙地一拔弄,這種嬉笑就變得不那麼輕鬆了。隨之便出現了惶惑不解,人們由嬉笑逐漸表現為驚奇。選舉前夕的一次集會上,籠罩著一片令人不知所措的氣氛。沒有競選的對手已是定局,一個禮拜以前就已經看得出,被提名的很可能只有拜厄利一個人了。就是現在也沒有人能取代他,只好提他。

  但是對於提名他當候選人,人們的想法是很混亂的。

  假若一般選民不為這種種疑惑所苦那倒也好,可是偏偏又有人提出了控告,這就更使人們感到困惑。如果指控屬實,那就是個嚴重問題;如果指控與實際情況不符,那起訴者可就愚蠢到令人吃驚的地步了。

  在毫無聲色地表決了拜厄利為候選人的那次會議後的第二天,一家報紙發表了一篇與蘇珊·卡爾文博士長篇談話的摘要,題為《世著名機器人學專家談機器人心理學和正電子學》。

  在這以後,又突然發生了一件事,用一句簡單的話來說:「鬼曉得是怎麼一回事。」

  這事正是那些老教旨主義分子們所期待的。所謂老「教旨主義者」,他們並不是一個政黨,也不是正式宗教。實際上,是人們對當時那些不能適應於「原子時代」(當時原子還是剛剛出現的一種新事物)生活的人的稱謂。他們追求過輕鬆簡單的生活,雖然他們所處的現實生活對他們來說並非那麼簡單,但是他們就這樣生活著。

  老教旨主義者們無須乎再尋找他們仇視機器人及其製造者們的新的藉口,僅憑奎因的控告和卡爾文分析這兩點,他們就足以把自己的仇恨大聲疾呼地發洩出來了。

  美國機器人公司的各個龐大的工廠,就像一個個被工蜂守衛著的蜂窩,現在已經做好了一切應戰的準備。

  史蒂芬·拜厄利在城裡的寓所已處在警察的嚴密監視之下。

  這一場政治運動把一切其它方面的事都推到一邊去了。它所以還像是一場競選運動,也只是因為它恰好填補了從提出候選人到正式選舉這段時間的空白。

  這個虛張聲勢的小個人的到來並未使史蒂芬·拜厄利感到精神緊張,甚至在看到這個人身後出現了一批身穿制服的人時,他仍然泰然自若。大街上,在警察布好的森嚴的警戒線以外,新聞記者和攝影師正按照自己行業的傳統等待在那裡。一家頗善鑽營的廣播電視公司,已把攝影機的鏡頭對準了檢查官儉樸寓所的黑色大門,播音員正利用這個時間在裝腔作勢地發表著不厭其煩的評論。

  這位討厭的小個子走到前邊,遞出一張印製華麗的文件,說:「拜厄利先生,我奉命來這個住所進行搜查,這是法院命令,……嗯……凡非法存在的任何類型的機器人或機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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