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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勃格特彬彬有禮地目送她走到門口。而當她一離開後,就做了個鬼臉。他仍然堅持自己多年來對她的看法,認為她是一個性情乖張的失意人。

  蘇珊·卡爾文的心目中根本就沒有有勃格特。多年來,她一直把他看成是個八面玲壟。自命不凡的傢伙。

  傑拉爾德·布萊克在一年前獲得副射物理學科的學位,並和他這整個一代物理學家一樣,參與了研製超原子驅動的問題。現在,他的出席給超級基地內舉行的一系列會議總的氣氛增加了一些新的因素。他穿著油污的白色工作外套。這個人不僅有些倔強,但有時完全缺乏信心。他長得敦實有力;他的勁好像大得老要往外冒。他緊張不安地使勁把手指頭絞在一起,好像他那粗壯的手指能使鐵條都變形似的。

  柯爾納少將坐在他身旁,面對機器人公司的兩個代表。

  布萊克說道:「人家對我講:在第十號內斯特突然失蹤之前,我是最後一個看見它的人。我很理解,你們是想問我這件事。」

  卡爾文博士感興趣地看著他:「從您的口氣聽起來,好像您自己也不敢肯定,年輕人。難道您不知道,您是否最後一個看見它的人。」

  「它跟著我在搞野外發電機,女士。而且,在它失蹤的那天上午,它和我在一起。我不知道,午後是否有人還看見過它。誰也不承認看見過它。」

  「您認為,有誰在撒謊嗎?」

  「我可沒這樣說。但是,我也不想說,我願意為此而受責備。」他的一雙黑眼珠冒著怒火。

  「這裡不存在責備的問題。那個機器人的行動,就像它作為一個機器人所應該做的那樣。我們正設法把它找到,布萊克先生。而且,讓我們把一切其它的考慮都放到一邊吧。那麼,既然您和那個機器人一起幹過活,您大概比其他人更瞭解那個機器人。您發現它有什麼異常嗎?您以前和機器人一起幹過活嗎?」

  「我和我們這裡的其它機器人一起幹過。那些都是簡單的機器人。這些內斯特,除了聰明得多並且也討厭得多之外,也沒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

  「令人討厭?怎麼說呢?」

  「嗯……可能這不是它們的過錯。這裡幹的是笨重的活兒。我們當中大部分人都變得有點脾氣粗暴。在超空間幹些零七八碎的活並不是件好玩的事,」他淡然一笑。通過這種自白,他感到痛快。「我們不斷地冒著會在正常的空間——時間的結構中打出一個窟窿,並冒著會立刻從天地間,小行星上以及一切東西上被甩掉的危險。這聽起來離奇,是嗎?自然,有時你會緊張不安;但這些內斯特卻不會。它們好奇,鎮靜,不焦躁。有時候,光這一點就足夠使你氣得發瘋。當你想要急急忙忙地把一件事情做好時,它們看來卻在慢條斯理地幹。有時我寧可沒有它們都自己去幹。」

  「您說,它們慢條斯理地幹?它們沒有拒絕過命令嗎?」

  「不,沒有,」布萊克急忙說,「它們很聽從命令。雖然,當它們認為你錯了的時候,會給你指出來。它們只知道我們教它們的那些東西。但是,這擋不住它們。這可能是我個人的印象。但是,其他的夥計和他們的內斯特也有同樣的麻煩事。」

  何爾納將軍有意地清了一下嗓子:「為什麼我沒有聽到有關這樣的抱怨呢,布萊克?」

  年輕的物理學家的臉漲得通紅:「先生,我們並沒有真想不要機器人而自己幹。再說,我們不敢確切肯定……這類……小小的抱怨,會有人聽。」

  勃格特溫和地插進來問:「您最後一次看見它的那個上午,沒發生什麼特別的情況嗎?」布萊克默不作答。卡爾文用安詳的手勢制止柯爾納講話,耐心地等著。

  然而,布萊克的火一下冒了出來,他說:「我和它發生了一點兒糾紛事。那天上午,我打碎了一個金勃爾管,五天的功夫也白白報銷了,我的整個工作安排落後於計劃要求;我有兩個禮拜沒有接到家裡的來信。可它又來想讓我再搞一個月以前我已經放棄了的實驗。它總是在這個問題上和我糾纏不休,都使我厭煩了。我讓它走開。這就是我看見它時的全部情況。」

  「您讓它走開?」卡爾文博士很敏銳地問,「用的就是這幾個字?你是說了『走開』嗎?您好好回想一下,確切地用了什麼字眼。」

  很明顯,布萊克的內心正在鬥爭。他用一隻大手掌擦了擦腦門兒然後放下手,用一種對抗的口氣說:「我當時講:『走開,躲一邊去。』」

  勃格特大笑了幾聲:「於是它就這樣做了,嗯?」

  但是,卡爾文並不到此為止。她用誘導的口吻說:「現在我們已經弄明白一點了,布萊克先生。可是,確切的細節很重要。要弄明白這個機器人的行為,一個字、一個手勢或一種語調都可能起決定一切的作用。您大概不光是講了這六個字,是嗎?按您的講述,當時您心情煩躁。可能,您講話的語氣重了一點。」

  年輕人滿臉通紅他說:「唔……我可能……罵它什麼來著。」

  「罵了什麼?」

  「哎,我記不確切了,再說,我也不能重複這些話。您知道,當您激動的時候,您會變得怎樣,」他發窘地傻笑起來,「我用了罵人的話。」

  「沒什麼關係,」蘇珊一本正經他說,「現在,我作為心理學家,我希望就您所能記起來的,您儘量準確地複述一下當時自己所講的話,並且把您當時的語調也盡可能準確地表達出來。這後一點更為重要。」

  布萊克轉臉去看自己的指揮官,尋求他的支持,但一無所得。他把眼睛睜得大大的,露出惶恐不安的神色:「可是,我不能。」

  「您應該說。」

  「假設,」勃格特仍然半帶著逗樂的腔調說:「您就假設是對著我說。這樣您可能便於講出口。」

  年輕人的臉紅得簡直就像豬肺,轉向了勃格特。他結結巴巴他說:「我當時說……」他又不吭聲了,然後又使勁張開口,「我當時說……」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突突突地一氣說出了一連串的音節。隨後,在緊張的氣氛中,他幾乎是噙著眼淚把話說完了:「……大致是這樣。我記不起來罵它的話的先後順序了。而且我剛才講的話裡面可能有些出入。但大體上就是這樣。」

  只有雙頰上微露的一點紅暈揭示了心理學家的內心感受。她說:「我明白大部分您所用的那些字眼的含意。其它的字眼,我認為,也同樣是帶侮辱性的。」

  「恐怕是這樣,」布萊克狼狽不堪地承認道。

  「而且,其中您還說了,讓它躲到一邊去。」

  「我這只是形象的說法而已。」

  「我明白這點。我相信,不會採取什麼紀律措施吧。」心理學家把目光投向柯爾納。

  將軍氣呼呼地點了一下頭,就算表示了回答。可是五秒鐘之前,他還完全不是這樣想的。「您可以離開了,布萊克先生。感謝您的協助。」

  蘇珊·卡爾文花了五個小時訊問這六十三個機器人。

  五個鐘頭之內無數次重複著同樣的東西:相同的機器人一個接著另一個;提出問題,甲、乙、丙、丁;而後是回答,甲、乙、丙、丁;使用經過小心選擇殺和藹的詞句,很注意使用自然的語調、細心地創造一個友好的氣氛;當然,還有巧妙地藏起來的一台錄音機。

  當心理學家幹完這件事之後,她感到精疲力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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