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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你大概沒見過運動中的長臂猿……大概,有些地球佬稱月球人為『長臂猿』,而且心存不敬,就像你們叫他們『地球佬』一樣。不過我的確沒那個意思。」

  他把兩個手肘都靠在欄杆上,專心地看著那選手的動作。那簡直就是空中的舞蹈。他說:「你們是怎麼對待那些地球移民的,賽琳娜?我指那些想終生定居於此的人。他們沒有一個真正月球人具備的能力——」

  「這沒關係啊。移民也是公民,這裡不存在歧視,至少不存在制度上的歧視。」

  「什麼意思?沒有制度上的歧視?」

  「你自己也說了,有些事他們是做不到的。差別的確存在。他們的身體結構跟我們有差異,而且他們往往沒我們健康。要是一個移民等到中年以後才搬來,那他看上去就會更老一些。」

  地球人避開她的視線,有點尷尬。「雙方可以通婚嗎?我是說,移民和土生月球人之間。」

  「當然。毫無疑問,雙方可以結婚。」

  「哦,這正是我想問的。」

  「當然了。移民也有權利留下自己的後代。老天啊,你怎麼這麼問,我父親就是個移民,而我母親則是土生月球人。」

  「我想你父親來月球時,一定還很——噢,上帝啊——」他身子貼在欄杆上,發出一聲驚呼,「我還以為他會失手呢。」

  「不會的,」賽琳娜說,「那是馬克·福爾。他就喜歡玩刺激的,不到最後不伸手。實際上,這不是什麼好習慣,真正的冠軍從來不這麼做。繼續往下說,我父親來月球的時候,大概二十二歲。」

  「我猜就是這樣。那麼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去適應,也沒有對地球那種複雜的情感。從一個地球男人的角度來說,我猜想這種性關係一定相當美妙——跟一個……」

  「『性關係』!」賽琳娜嚇了一跳,旋即又笑了,「你不會以為,我父親會跟我母親做愛吧。要是我媽聽到這話,一定馬上把你轟走。」

  「可是——」

  「為了安全起見,還是人工授精的更好。哼哼,跟一個地球人做愛?」

  地球人表情凝重:「我記得你說過,這裡沒有歧視。」

  「這不是歧視,是自然現象。一個地球人無法完全掌握這裡的重力場。不管他經過多少訓練,在本能的驅使下,他都會恢復本性。我可不敢冒這個險。搞不好那個男人會折斷自己的手腳,要不就更慘,折斷我的。基因融合是一回事,性愛是另一回事。」

  「對不起……難道人工授精不違法嗎?」

  她此時又被場內的情況吸引了。「那又是馬克·福爾。只要他別耍那些沒用的花招,水平還是很不錯的;他姐姐的水平不比他差。要是他們兩個聯手,那簡直無人可以匹敵了。好好看著。他們要一起上場了,然後就會完成同樣的動作,默契得像同一個人一樣。他的動作有時候是有點花哨,不過沒人敢懷疑他的技巧……對了,人工授精的確違法了地球法律,可是只要醫學上確實有需要,也可以破例,當然,有時候破例的也太多了,據說是這樣的。」

  此時所有的選手都上來了,在欄杆下排成整齊的環形;紅的一邊,藍的一邊。他們向觀眾們一齊揮舞手臂,掌聲經久不息。此時欄杆邊上已經擠滿了人。

  「你該買坐票的。」地球人說。

  「根本沒有。這不是演出,只是訓練而已。我們不鼓勵大家只做觀眾,每個人都該參與進去。」

  「你的意思是,你也可以完成這樣的動作嗎,賽琳娜?」

  「隨大流而已,所有的月球人能做到。我做不到他們那麼漂亮的動作。我也沒加入任何一支隊伍——現在要開始混戰了,人人都可以參與。這才是真正危險的節目。所有十名選手都會同時跳到空中,雙方都要設法把對手擊落。」

  「真的摔下去嗎?」

  「千真萬確。」

  「是不是常有人受傷?」

  「經常有。從理論上講,這個節目也不是完全名正言順。很多人認為它太囂張,而且我們的人口本來就不多,萬一造成無謂的犧牲就更不值得了。不過,混戰還是很受歡迎,公決的時候,我們湊不到足夠的票數來廢止它。」

  「你會把票投給那邊呢,賽琳娜?」

  賽琳娜臉上一紅:「哦,無所謂。你看那邊。」

  鼓聲突然間爆發出來,如雷鳴一般。所有選手都如離弦之箭,彈射出去。空中一片混亂,可是當他們再次分開的時候,每個人都穩穩地站在一根橫杆上。然後就是令人窒息的等待。一個率先發動,其餘人紛紛跟上;空中又一次人影憧憧。如此循環往復,過了許多回合。

  賽琳娜說:「記分規則很複雜。每次起跳都會得一分;每次觸到對手得一分;造成對手撲空得兩分;擊落對手得十分;還有很多種罰分的情況,分別對應多種犯規。」

  「誰在記分?」

  「有裁判在一邊,他們會根據場上情況做出初步裁決;如果對裁決不滿,可以通過電視錄像追查上訴。可是這些是非,經常連錄像帶也給不出明確的答案。」

  觀眾中間突然爆發出一陣歡呼,原來是場內一個藍隊的女孩得分了,她在掠過一個紅隊男孩身邊的時候,響亮地拍了一下他的側腹。那男孩當時已經在躲閃了,可惜還是沒躲過。最後他勉強抓住了牆上一根橫杆,不過已經失去了平衡,膝蓋很狼狽地撞到牆上。

  「他眼睛長哪兒去了?」賽琳娜憤怒地嚷道,「他都沒看見她過來。」

  場內的氣氛越來越火爆,地球人看得眼花繚亂。有時候,有的選手跳起來,觸到了橫杆,卻沒有抓住。這時候,所有的觀眾都俯身在欄杆上,好像都要跳出去救他一樣。有一次,馬克·福爾的手腕被人打到,有人大喊:「犯規!」

  福爾失手落下。在地球人的眼裡,由於重力的原因,他下落得非常緩慢。福爾的身體在空中掙扎著,努力伸手去夠身邊的橫杆,可是都失敗了。所有人都全神貫注地盯著他,大家的心都在隨他一起下落。

  福爾下墜得越來越快。儘管他有兩次差點抓到橫杆,並成功地降低了速度。

  眼看就要落地了,他忽然疾伸右腿,生生鉤住一根橫杆。然後他頭朝下懸在空中,悠悠蕩蕩,頭頂離地只有十英尺高。他展開雙臂,向歡呼的觀眾們致意;然後他屈身而上,再次躍起。

  地球人問道:「有人犯規了嗎?」

  「要是王珍真的拽了馬克的手腕,而不是推的話,那她就犯規了。不過裁判卻判了合理衝撞,我想馬克也不會上訴的。他以前就這麼玩過,不過沒這次驚險。他就喜歡玩這種千鈞一髮的遊戲,總有一天他會失手傷著自己的……噢,噢。」

  地球人抬起頭看著她,不過賽琳娜的眼睛卻沒在他的身上。她說:「有個專員公署的人來了,他一定是來找你的。」

  「為什麼——」

  「我想不出他來這兒還能找誰。你畢竟與眾不同。」

  那信使有一張地球人的臉孔,至少是個地球移民。他好不容易穿過二三十個裸體的觀眾,在漠然而藐視的目光中,直接朝他走了過來。

  「先生。」他開口,「戈特斯坦專員想請你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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