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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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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她也試圖反擊。對著那些嘲弄她的人,杜阿大聲喊道:「你們都是右情者,一群齷齪的右情者!」 她們並不回話,只是遠遠地笑著。杜阿感到無法忍受,只能跑開,心中充滿了挫折感。她們就是這樣,幾乎所有的情者到了成家的年紀,都會變得喜歡孩子,跟撫育者一樣為孩子的事牽腸掛肚。杜阿很討厭這樣,她自己從來都沒有這種感受。孩子只是孩子,照顧他們是撫育者的事。 再往後,這種關於名字的惡作劇漸漸銷聲匿跡。那時她已經出落成一個身姿曼妙、體態動人的少女,遊動起來婀娜多姿,無人能及。越來越多的理者和撫育者為她傾心;而其他的情者們,發現已經很難嘲笑她了。 至於現在,沒有人敢在和她說話的時候,流露出半點不敬的意思(所有洞穴的所有居民都知道,奧登是當代最傑出的理者,而杜阿是他的伴侶)。她自己知道,不管別人怎麼看,她在內心深處還是一個左情者。 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齷齪,不過有時候她還是夢想,自己能成為一個理者。這個念頭讓她困惑不已。她想知道,是不是其他情者也有這種夢想——哪怕只是一閃念;她還琢磨,是不是因為這個夢想,她才不希望生個小情者——因為她自己就不是一個真正的情者,也從來不曾履行好自己在家中的職責。 奧登並不在乎她是個左情者。他從來沒這麼叫過——但是他喜歡她對自己生活的興趣——他喜歡她的那些問題,並樂於解答,看到她能理解,心中更是欣喜。他甚至在崔特嫉妒的時候,為她辯護——其實也不是真的嫉妒——只是在崔特頑固而簡單的世界觀中,他和杜阿的關係簡直不可理喻。 奧登常常帶她去長老洞穴,很迫切地向杜阿四處展示,看到她陶醉其中,他便喜形於色。她的確深為折服,並不全是因為他淵博的知識和高超的智慧,更是因為他開放的胸懷。(她還記得小時候向理者父親請教時,受到嚴厲的呵斥。)每當奧登向她展示自己的工作生活時,她就覺得心中愛意萌動,不可收拾——這恐怕也是她理者特質的一部分吧。 或許(她越來越多地意識到),正是因為她的理者特質,她才會與奧登接近,跟崔特疏遠。也正因為如此,她才會那麼討厭崔特的頑固無理。奧登從來沒有透露過這點,可是崔特或許能感受到一些。雖然並不能完全想通這個道理,也表達不出來,但這點模糊的意識足以讓崔特氣惱。 第一次去長老洞穴的時候,她聽到兩個長老在交談。她當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只發覺四周的空氣在快速顫動、變化,讓她覺得腦海中嗡嗡作響,很不舒服。她不得不把身體淡化,好讓震動穿身而過。 奧登告訴她:「他們在交談。」然後,遺憾地說,「他們就是用這種方式交談的。他們能彼此聽懂。」 杜阿努力集中精神,想抓住隻言片語。她一向努力做到反應敏捷、理解迅速,奧登也喜歡她這樣。(他曾說過:「我見過的所有理者都有一個共性——身邊都有個沒頭腦的情者。有你,我很幸運。」她當時回答:「不過別的理者好像都喜歡白癡伴侶。奧登,為什麼你與眾不同呢?」奧登也沒有對理者喜歡白癡伴侶這事提出反駁,只是說:「我也不知道,我想這個問題也沒有深究的必要。真正值得慶倖的是,有你在我身邊;而且,我為我的慶倖而慶倖。) 她問道:「你能聽懂他們說什麼嗎?」 「不太真切,」奧登回答,「他們變化得太快,我抓不住。有時候我能聽清楚幾句,特別是在交合以後,不過內容還是理解不了。而且,也只是有時而已。這種感覺就像情者們常玩的一些小把戲,看在眼裡,卻不甚明瞭;唯一不同的是,那些把戲在情者之間也只能意會,無法言傳。你願意的話,可以試試看。」 杜阿卻有點抗拒:「我不敢。長老們恐怕不太喜歡這樣。」 「噢,繼續。我很想知道。試試看,告訴我他們在談什麼。」 「可以嗎?真的沒事?」 「試試嘛,萬一被他們發現了,他們要是生氣的話,我就說是我讓你幹的。」 「你保證?」 「我保證。」 杜阿慢慢接近那兩個長老,心中惶惶不安。她全身放鬆,排除雜念,準備接受長老們的意識波動。 她說:「興奮!他們很興奮。有一個新人。」 奧登說:「他們說的或許是伊斯特伍德。」 這是杜阿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接著說:「真好笑。」 「什麼好笑?」 「我感覺到一個巨大的太陽,真的很大。」 奧登看上去若有所思:「差不多,他們說的或許就是這個。」 「怎麼可能呢?」 就在這時,那兩個長老發現了他們。長老很友好地走過來,用凡人的語言跟他們打了聲招呼。杜阿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非常擔心他們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的竊聽。不過,就算他們發現了,也沒說什麼。 (奧登後來告訴她,其實凡人極少有機會能看到長老們用自己的語言交談。他們一般都很尊重凡人,要是有凡人在身邊,他們往往會暫停手裡的工作。「他們很喜歡我們,」奧登說,「他們都非常友善。」) 以後的日子裡,奧登偶爾還會帶她去長老洞穴——通常都是崔特被孩子纏住,無暇顧及他們的時候。奧登也不會自己跑去告訴他。他如果知道了,肯定又會覺得這是對杜阿的縱容和溺愛,而這樣下去杜阿只會越來越遠離陽光,討厭進食,交媾的效果也就越來越差……跟崔特談話,五分鐘之內必定要扯到交媾上。 她自己也去過一兩次。每次她一個人到那裡,心裡都戰戰兢兢,儘管遇到的所有長老都很友好,總是「非常友善」,就像奧登說的那樣。不過看起來沒人把她當回事。每次她提出問題的時候,他們總是很開心,不過更像是被逗樂了——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們回答的時候,總是非常簡短,其實並不會認真解釋。「這就是個機器,杜阿,」他們會說,「具體的奧登會告訴你。」 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見過伊斯特伍德了。她從來沒敢問那些長老的名字(除了羅斯騰以外,奧登給她當面介紹過,還給她講過許多他的事)。有時候她會感覺,她遇見的某個長老沒准就是伊斯特伍德。奧登也曾提過他,口氣無比敬仰,還有一點點嫉恨。 她後來瞭解到,他正從事一項最重要無比的工作,所在的洞穴也不是一般凡人能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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