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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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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告訴我,」參議員說著,掃了一眼桌子上放著的一張紙,「他說你是一個愛找麻煩的白癡,懷疑你的心智是否健全。並且他要求我不要見你。」 拉蒙特儘量壓住心裡的怒火,他問道:「這是他說的嗎?」 「他的原話。」 「那麼,先生,您為什麼又答應見我了呢?」 「一般來說,如果哈蘭姆這麼說的話,我是不會見你的。我的時間很寶貴,即使那些被極力推薦的人我也不一定會見,更不用說浪費在見一個愛找麻煩並且心智不健全的白癡身上了。但這次,我不喜歡哈蘭姆的用詞。他最好知道,不要動不動就『要求』一個參議員幹這幹那。」 「所以您決定要幫助我?」 「幫助你幹什麼?」 「啊?幫助我停止電子通道的運行呀。」 「這個?不!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麼不可能?」拉蒙特問道,「您是技術環境委員會的負責人,要求電子通道以及任何其他對環境造成不可逆破壞的技術工程停止運行,都在您的職權範圍之內。而現在沒有什麼將會比電子通道造成更大的不可逆破壞了。」 「當然,當然。如果你是正確的,我會這樣做。但是現在看來,你的說法僅僅是建立在自己假設的基礎上,而它並不為大家所認可。誰能肯定究竟哪個假設是正確的呢?」 「可是先生,我的理論體系完全可以對大家的疑慮進行解釋。」 「照你這麼說,你的同事們都應該接受你的觀點了,那樣你也就沒有必要來我這裡了。」 「先生,我的同事不相信我。他們都是些自私自利的人。」 「那你自己呢?你的自私可能讓你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年輕人,我的權力從名義上來說很大,但是我只能在符合公眾願望的情況下才擁有這麼大的權力。讓我來給你上一堂真正的政治課。」 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靠在椅背上,微笑著。這並不是他典型的姿態,而是那天早上《地球郵報》一位編輯形容他時用的,「一個完美的政治家,一個國際議會中最有技巧的議員」的姿態,這種描述給他帶來的興奮仍未消褪。 「有人認為,公眾希望環境得以保護,人類的存續得以實現,還認為那些為了這類崇高目標而奮鬥的理想主義者會得到公眾的愛戴,這種想法都是錯的。實際上,公眾所期望的只有一件事:他們自己過上安逸舒適的生活。通過二十世紀的環境危機,我們早就看明白了。當人們知道吸煙會導致患癌症幾率上升而最有效的解決辦法就是禁煙時,他們卻希望能夠發明一種不致癌的香煙。當人們知道內燃機會對大氣造成污染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再使用這類引擎時,他們卻希望能夠發明不污染空氣的引擎。」 「所以現在,年輕人,別和我提什麼停止電子通道。全球的經濟發展和全人類的舒適生活都要依靠它。你現在最好想一想,怎樣做才能讓電子通道不會導致太陽的爆炸。」 拉蒙特說:「沒有辦法,參議員。我們面臨的是基本的事實,不可能說變就變。我們必須停止它。」 「你的意思是我們只有回到電子通道產生之前的生活中去?」 「是的,我們必須這樣做。」 「如果必須要這樣的話,你得儘快拿出令人信服的證據來。」 「最好的證據是讓太陽爆炸。」拉蒙特僵硬地說,「我相信您也不想那成為現實。」 「也對,也有別的辦法。你為什麼不去說服哈蘭姆,讓他支持你呢?」 「因為他是個小人。他把自己當作『電子通道之父』,又怎麼會承認自己的孩子會毀掉地球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他仍舊是全球公認的『電子通道之父』,在這個方面,只有他的話才有足夠的分量。」 拉蒙特搖了搖頭:「他絕不會讓步的,他寧可看著太陽爆炸。」 參議員說:「那麼就迫使他承認。你的理論不錯,但是理論本身是沒有意義的。一個理論肯定能以某種方式來驗證。比如說鈾的放射性衰減是由於原子核內的作用力。能不能做個實驗,證明我們收到的平行物質放射率符合你的理論,而不是傳統理論?」 拉蒙特又搖了搖頭。「一般來說,放射性源自原子核內弱作用力,但不幸的是,實驗只能得出一個模糊的近似值。等到實驗數據確鑿無誤,就已經太晚了。」 「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 「有辦法,就是通過某種介子反應來獲得確切的數據。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最近發現通過誇克之間的結合能得出一些奇妙的結果,雖然現在還沒弄明白,但我肯定能夠利用它解釋……」 「那就可以了呀。」 「是的。但是為了得到那些數據,我必須利用月球上的大型質子同步加速器。但是先生,我已經證實過,他們不會給我幾年的試用期——除非有人在背後支持我。」 「你是指我?」 「對。就是您,參議員。」 「除非哈蘭姆博士同意這樣做。」巴特參議院用手指點著面前桌子上的那張紙說,「否則我不能直接插手這件事。」 「但這關係到世界的存亡啊!」 「證明給我們看!」 「不要顧慮哈蘭姆,我會證明給您看的。」 「如果你能夠證明給我看,我當然就不會在意哈蘭姆了。」 拉蒙特深深地吸了口氣,「參議員,如果僅僅有很小的可能性證明我是正確的,難道這一點點可能性不值得我們為之努力嗎?它可意味著所有的一切——全體人類,整個星球……」 「你希望我為全人類而鬥爭?我倒是想。人生的戲劇總要有一個完美的結局。任何一個好的政治家都夢想著赴湯蹈火救人民於苦難。但是拉蒙特博士,任何事一定要有成功的機會才值得為之去奮鬥。至少要有個目標可以為之努力,這樣才有可能——僅僅是有可能——取得成功。如果我支持你的話,就會違背絕大多數希望電子通道運行的人的願望,從而一無所獲。我怎麼能要求所有人放棄目前他們已經習慣的生活——由電子通道帶來的舒適富足的生活,而僅僅因為一個被萬人敬仰的哈蘭姆博士稱為白癡,而且被所有其他科學家反對的人,大喊『末日即將來臨』?不,先生!我不會為沒有意義的事情赴湯蹈火。」 拉蒙特聽罷說道:「我只是想請您幫助我找到證據。如果您害怕的話,不需要在公眾面前露面。」 「我不是害怕,」巴特說道,「我只是比較實際罷了。拉蒙特博士,你的半個小時早就過了。」 拉蒙特很沮喪地愣了一會兒,但巴特的表情中絲毫沒有讓步的成分。於是拉蒙特走了出去。 巴特參議員沒有立即見他的下一位訪客。他呆呆地望著拉蒙特關上的門,撥弄著領結。這個年輕人所說的會是對的嗎?哪怕是極小的可能,他會是對的嗎?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很願意把哈蘭姆揍翻在地,把他的臉踩在泥裡,騎在他身上,直到他斷氣為止——但這是不可能發生的,哈蘭姆的地位不可撼動。巴特在大約十年前曾經與哈蘭姆發生過一次爭吵。當時他肯定是對的,而哈蘭姆絕對是錯的,以後的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但是那次的結果卻是巴特受盡了侮辱,並且幾乎導致他在下一輪競選中失敗。 巴特搖了搖頭,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他可以再去參加一次競選,但他不能冒再受一次侮辱的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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