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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不過這個問題很容易回答。即便是最大規模的發射,宇宙中的電子已足夠維持萬萬億年。而整個宇宙,以及平行宇宙能存在的時間,跟這個時間相比都是微乎其微的。

  另一個反對的理由就更加複雜了:我們不可能把所有的電子都發射過去。因為隨著電子通道的運轉,平行宇宙中的負電荷會越來越強,同理我們宇宙中的正電荷越來越強。這樣每一年隨著電荷的不斷增強,要克服斥力,發射電子就變得越來越難。當然,我們實際上發射的是不帶中性的原子,但在這個過程中,原子核周圍電子軌道的扭曲,就會產生相應的電荷,再加上隨後放射性的變化,電荷還會大幅增加。

  如果在發射過程中電荷不斷集中,那麼它對已經失去電子的原子核所產生的作用,將會迫使電子通道立刻停止運行。當然了,還有一個發散的問題:那些積累的電荷會被發散到地球以外的空間,而且在設計電子通道的時候,人們已有所考慮。

  地球上不斷增加的正電荷迫使帶正電的太陽風更加遠離地球,地球的磁場因而不斷增強。不過多虧了麥克法蘭(拉蒙特認為他才是偉大發現的真正主人)的研究,人們得以知道這種排斥效應已經越過某個臨界點。太陽風可以把從地球表面排斥出來的正電粒子越來越多地吹走、吹散在外逸層空間。所以即使電子通道工作頻率越來越高,電子通道站越建越多,地球的正電荷卻只有微小的增加。地球磁場範圍也只是擴大了幾英里而已,變化微乎其微。正電荷最終會被太陽風吹走,散佈在太陽系廣袤的空間裡。

  即便是這樣——即便假設電荷以最快的速度被吹散,宇宙和平行宇宙的電荷差終有一天會達到足夠的數值,迫使電子通道停止工作。這個時間,與用盡所有電子需要的時間相比,只有萬億分之一。

  這就仍然意味著電子通道還能工作一萬億年。只有一萬億年,但是已經足夠了。一萬億年已經比人類能夠存在的時間,甚至太陽系存在的時間都長得多了。如果人類真的能存在那麼長時間(或者是繼人類之後某種更高級的生物),那麼他們無疑能夠想出別的辦法來應付這種情況。在一萬億年裡,人們能做很多事情。

  拉蒙特不得不承認事實是這樣的。

  但隨即他想到了另一個問題,或者說是另一條思路。它來源於哈蘭姆為普通大眾寫的一篇科普文章,拉蒙特記得很清楚。於是他忍住心中的厭惡,把這篇文章找了出來。研究一下哈蘭姆將他的理論系統發展成熟之前都說過什麼,這是很重要的。

  在這篇文章裡哈蘭姆稱:「由於地球的重力不可避免,我們可以用『水向下流』的現象來類比我們在開發能源時所遇到的問題。過去,我們利用水流的落差來驅動輪機和發電機等機器運行。但是當水從高處流下以後呢?

  「我們只能等水回到高處以後才能再次利用——而這需要做功。事實上,使水回到高處所需的能量,比水從高處流下時我們從中獲得的能量要多,因為這個過程中存在著能量損失。幸運的是,太陽幫了我們這個忙。陽光照射使海水蒸發到天空中形成雲,最終以雨或者雪的形式落下。廣泛的降雨降雪又會形成溪流和泉水,從而保證水總是從高處流下。

  「但這個過程是不可能永遠維持的。太陽蒸發海水,這個過程需要耗費能量。從原子的角度講,它也是一個『水向下流』的過程,只是這個『水向下流』所蘊含的能量不是地球上的河流所能比擬的。當太陽的能量耗盡時,真不知道什麼東西能夠再作為補充。

  「我們宇宙中所有的能量都在慢慢耗盡,這是我們不能阻止的事實。而且這種向下的消耗都是不可逆的,我們只能借助外界更大的能量消耗,在局部範圍內形成短暫的向上趨勢。如果我們想要得到取之不盡的能量,那麼就要找到一條兩個方向都是下坡的道路。而這在我們的宇宙中是不可能達到的,大家都明白一個方向是下坡的話,那麼另一個方向肯定是上坡。

  「但是事實上,我們完全不必把自己的思考僅僅局限在自己的宇宙中。大家考慮一下平行宇宙。他們也有道路,而且同樣一邊是上坡一邊是下坡。但這些道路和我們的道路是不一樣的,所以就會存在這種可能性:從我們的宇宙到平行宇宙的道路是下坡的,而從平行宇宙到我們宇宙的道路還是下坡——這是因為兩個宇宙的自然規律不一樣。

  「電子通道就是利用了這樣一條兩個方向都是下坡的道路。電子通道……」

  拉蒙特又看了看這篇文章的標題:「兩個方向都是下坡的道路」。

  他開始對這個問題進行思考。這個概念他當然很熟悉,它的熱力學結論拉蒙特也很熟悉。但是為什麼不考求一下這個假設呢?任何理論都有弱點,如果這個看似正確的假設是錯誤的,又怎麼樣呢?如果從另外的假設開始考慮,那結果又會怎麼樣呢?會是完全矛盾的嗎?

  就這樣,他開始在黑暗中摸索。不出一個月,他找到了那種所有科學家都會有的感覺——無數個看似毫無頭緒的拼圖殘片不經意間各歸其位,各種無法解釋的現象漸漸有跡可尋——真相迫近眼前。

  就是從那時候起,他開始對布羅諾斯基施加更大的壓力。

  有一天他說:「我準備去見哈蘭姆。」

  「見他幹什麼?」布羅諾斯基揚了揚眉毛。

  「讓他給我潑點冷水。」

  「幹得漂亮,這就是你的風格,彼得。一天不挨駡就皮癢。」

  「你不明白。我就是要他拒絕聽我的想法。我不能讓他以後有機會說,我沒告訴過他,他根本就不知道。」

  「不知道什麼?翻譯平行符號嗎?我們還沒有完成呢。不要太過著急,彼得。」

  「不,不是那個。」拉蒙特不肯再說下去了。

  哈蘭姆沒讓拉蒙特輕輕鬆松就見到他,他拖了幾周才安排時間見這個年輕人。而拉蒙特同樣也沒打算讓哈蘭姆好過。他大步走進來,鬚眉倒豎。哈蘭姆板著臉在等他,眼睛裡含著怒氣。

  哈蘭姆突然開口說:「你所說的危機是指什麼?」

  「受您一篇文章的啟發,我又有了新的發現,先生。」拉蒙特冷冷地說。

  「噢?哪篇文章?」哈蘭姆馬上問道。

  「《兩個方向都是下坡的道路》,就是您在《青少年生活》上面發表的那篇。」

  「那篇文章怎麼了?」

  「我相信電子通道並不是『兩個方向都是下坡的道路』——希望您允許我使用您的比喻。這個現象並不完全符合熱力學第二定律。」

  哈蘭姆皺了皺眉:「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能給您解釋得很清楚,先生。我會就兩個宇宙列出方程式,並證明它們之間的相互作用。前人們不曾考慮過這些——我認為這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

  說著,拉蒙特直接走到了觸摸屏前,一邊飛快地寫著方程式,一邊向哈蘭姆解釋。

  拉蒙特知道哈蘭姆會感覺受到羞辱而憤怒,因為他不懂這麼高深的數學。拉蒙特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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