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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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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僅僅證明了平行人類的科技比我們發達。這和他們的智力水平又有什麼關係呢?你看……」布羅諾斯基站起來脫下了夾克,然後用一種看起來非常舒服的姿勢半躺在椅子上,就好像身體上的舒適能夠幫助他思考一樣。他接著說:「大約兩個半世紀以前,美國海軍中校馬修·佩裡率領一支驅逐艦隊來到東京港。日本當時還處於閉關鎖國狀態,他們發現自己敵人的科技水平遠遠超過自己,在這種情況下進行抵抗是一種愚蠢的做法。一個擁有百萬人口的好戰的國家,發現自己在面對漂洋過海而來的幾艘軍艦時毫無辦法。這能證明美國人比日本人更有智慧,還是證明西方文明選擇了一條正確的發展道路?顯然答案應該是後者,因為在半個世紀之後,日本已經成功地學到了西方的科技。又過了半個世紀,雖然在當時的一場大戰中遭到過毀滅性打擊,但他們仍然發展成為了主要的工業國家之一。」 拉蒙特聽著,神色暗淡。他說:「我也考慮到了這個,布羅諾斯基博士。雖然我對日本並不瞭解——我希望能夠有時間讀一讀歷史。但這種類比是錯誤的。現在不僅是科技的差距,而是智慧層面上的問題。」 「除了猜想,你還有什麼證據?」 「最起碼是他們給我們的指示。他們迫切希望我們建立起我們這端的電子通道,並且不得不指導我們來做。他們本身並不能穿越宇宙;甚至他們刻有符號的金屬片(這應該是一種最有可能在兩個宇宙中都穩定存在的物質)都漸漸擁有了很強的放射性,從而不能整塊放置——當然,在它產生這種變化之前,我們已經作了備份。」他停下來喘了口氣,感覺自己有點過於興奮、過於急切。他提醒自己一定不能過分吹噓。 布羅諾斯基很好奇地看著他。「是的,的確是他們給我們的信息。你想從中得到什麼推論呢?」 「他們希望我們能夠理解。他們不會笨到明知道我們不可能理解,還發送非常複雜的信息。如果不是依靠他們發送的圖表,我們根本不可能達到那些成就。所以,如果他們一開始就指望我們理解那些信息的話,只說明他們認為像我們這種科技能力和他們相近的人類(他們應該能夠估計到這個——這一點也證明了我的想法)應該擁有和他們相近的智力,從而很容易理解這些符號中包含的信息。」 「這也許只是因為他們太天真。」布羅諾斯基仍然無動於衷。 「難道你覺得他們認為世界上只有一種語言,其他宇宙的智慧生物都使用同一種語言?是這樣嗎?」 布羅諾斯基說:「即使我同意你的觀點,你又指望我能做些什麼呢?我看過那些平行符號,我相信每一個考古學家和語言學家都看過。我不認為自己能做什麼,而且我肯定別人也研究不出什麼來。二十多年了,沒有任何進展。」 拉蒙特有些激動:「事實上二十年來,人們根本就沒指望過有什麼進展!那些電子通道管理者根本就不想弄明白那些符號!」 「他們為什麼不想呢?」 「因為與平行人類進行交流的話,很可能會證明他們的確比我們更加聰明,這是那些人不願意看到的。從而也就會證明人類在電子通道工程上,就像是平行人類手中的木偶,那樣對他們的自尊心會是一種傷害。更重要的是,」拉蒙特努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那麼惡毒,「那樣哈蘭姆就會失去『電子通道之父』的榮耀。」 「假設他們想要取得進展的話,又該怎麼做呢?願望和事實之間的差距,你應該明白的。」 「他們可以與平行人類合作。他們能夠向平行宇宙發送信息。人們從來沒有試著這樣做過,但這應該是可行的。在用於置換的金屬鎢下面附上一塊金屬,將信息刻在上面。」 「噢?在目前電子通道運轉的情況下,他們還會尋找新的鎢樣本嗎?」 「的確不會。但他們會注意到我們放置的鎢,而且他們應該意識到我們是為了引起他們注意才放置的。我們甚至可以把信息直接寫在金屬鎢上面。如果他們收到了信息,不管信息本身有沒有意義,他們都會結合從我們這裡得到的信息給我們回音。他們可能會把他們自己的語言和我們的製作一個對照表,或者他們可能會將他們的文字和我們的混合使用。這樣雙方就可以實現相互交流。」 「主要的工作則是由他們來做。」布羅諾斯基說。 「是的。」 布羅諾斯基搖了搖頭:「沒什麼意思,不是嗎?對我沒有什麼吸引力。」 拉蒙特看著他,眼睛裡閃過一絲怒氣。「為什麼不呢?難道你覺得這項工作帶來的榮譽不足以吸引你嗎?還是你覺得這不會給你帶來榮譽?你是個什麼人,一個榮譽鑒賞家嗎?你從伊特魯裡亞文中得到了什麼榮譽,見鬼去吧!全世界搞這個的不過幾個人而已。你勝過了其他的五個人,或許是六個。然後呢,得到的是他們的不屑和仇恨。還有什麼呢?你在這裡對著幾十個聽眾發表演說,第二天他們就會忘記你是誰。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別激動。」 「好吧,我不激動。我再去找其他人。這可能會花更多時間,但正如你所說的,大部分工作將由平行人類完成。如果必要的話我親自去幹。」 「他們指派你負責這個項目嗎?」 「沒有。那又怎麼樣呢。或者,這是你不願參與的另一個原因。紀律問題?沒有什麼法規約束你去嘗試翻譯那些符號,我可以一直把鎢放在我的書桌上。我不會把我對鎢的研究結果向上報告,就此而言我將打破研究規則。但一旦我們成功完成了翻譯,還有誰會抱怨呢?如果我能保證你的安全,並且答應為你保密,你會和我一起工作嗎?你可能會遭受名譽上的損失,但也許你是更擔心自己的安全。唉……」拉蒙特聳了聳肩,「如果我一個人做的話,至少有一個好處:不用操心其他人的安全。」 說罷他站起身來準備離開。兩個人都很生氣,但還都盡力忍住怒火,保持著僵硬的禮貌。「我認為,」拉蒙特說,「你會為我們這次談話保守秘密。」 布羅諾斯基也站了起來。「這一點你可以放心。」他冷冷地說。隨後兩人簡單地握手告別。 拉蒙特沒有指望能再得到布羅諾斯基的消息。他開始試著說服自己,親自動手從事翻譯工作才是最好的選擇。 然而,兩天以後布羅諾斯基卻來到了拉蒙特的實驗室。他略顯唐突地說:「我現在準備離開這個城市,不過九月份還會回來。我已經接受了他們的工作邀請,如果你仍有興趣,我願意為你所說的翻譯工作做點什麼。」 話音剛落,布羅諾斯基就昂首離去。拉蒙特幾乎來不及表達驚訝和感激,只看到對方臉上那因放棄初衷、讓步妥協而來的怒火。 兩個人很快成為了朋友,拉蒙特也很快瞭解到了布羅諾斯基態度發生轉變的原因。在他們倆交談的後一天,布羅諾斯基在教員俱樂部和大學裡的一些高級官員一起吃午飯,其中當然也包括校長。布羅諾斯基當場宣稱自己願意接受大學的職位,並會適時遞交正式信函。所有人對此都表示歡迎。 校長說:「能夠請到您——伊塔斯加語的破譯者——這樣傑出的翻譯學家,這是我們大學的榮耀。我們深感榮幸。」 校長根本沒有意識到他的口誤,布羅諾斯基的笑容雖然顯得有些不自然,但還是勉強撐住了。後來古代歷史系的系主任向他解釋說,校長是個典型的明尼蘇達人,並不是什麼學者。而且伊塔斯加湖是密西西比河的源頭,所以校長有這樣的口誤也是在所難免的。 但是由於拉蒙特剛剛就名譽譏諷過他,布羅諾斯基對校長的話還是憤憤不平。 拉蒙特聽到這件事情後覺得很有意思。他說:「呵呵,我明白了。於是你對自己說,『以上帝的名義發誓,我一定得幹出點名堂來,讓那個木頭腦瓜再也忘不了』。」 「差不多是這樣。」布羅諾斯基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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