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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卡特說道:「只要是錢能買到的,至少,一段時期是這樣。歐因斯是得到我們的許可離開了的唯一的人員。他想和他的妻子、孩子們團聚,我們就讓他走了。但也只是在向我們簡略地談了一下當時情況以後才走的——格蘭特,事情很明顯,這次使命的成功大部分要歸功於你。」

  「如果你打算根據幾種事做出判斷,你可能說對了。」格蘭特說道。「如果你打算報請發給我獎章並予提升,我是會接受的。如果你打算報請讓我享受一年帶工資的休假,那我接受獎章和提升的積極性就會更高了。可是,說實在的,我們這些人,那怕只缺一個,使命也早就失敗了。即便是邁克爾斯,他給我們導航效率也是很高的——大部分時間是這樣。」

  「邁克爾斯。」卡特沉思著說道。「你明白,有關他的情況是不予公開發表的。官方報道是以身殉職。把有叛徒打進《CMDF》的事張揚出去,沒有任何好處。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原來是叛徒。」

  裡德說道:「我很瞭解他,我可以說他不是。在這個詞的通常意義上說不是。」

  格蘭特點點頭。「我同意。他不是小說書上描寫的那種歹徒。他在把歐因斯推出船外之前,擠出時間來給他套上游泳衣。他滿足於讓白細胞來殺害歐因斯,而他自己下不了手。不——我認為他的確是象他理解的那樣。想要為了人類的利益使無限制微縮技術保持秘密。」

  裡德說道:「他是全力主張和平利用微縮技術的。我也是。但是有什麼好處要……」

  卡特插嘴道:「與你打交道的是那種一遇壓力就喪失理性的頭腦。你瞧,自從發明原子彈以來。一直就存在著這種情況。總是有那麼一些人,他們認為只要把某種能引起可怕後果的新發明禁止了,就會萬事大吉。不過,當一種發明時機成熟了的時候,你是禁止不了的。如果賓恩斯死了,無限制微縮技術還是會在明年,或是五年、十年以後,被人發明的。不過那時候對方可能先弄到手。」

  「現在我們將先弄到手。」格蘭特說道。「那麼我們將怎麼利用它呢?在最後的戰爭中完蛋。也許邁克爾斯是對的。」

  卡特冷冰地說道:「也許人類的常識會說服雙方。到現在為止,它是起了這個作用的。」

  裡德說道:「有可能做到,特別是因為,一旦情況透露出去,加上新聞媒介對(神號》這次奇異航行故事的宣揚,和平利用微縮的問題就會鬧得萬人矚目,那時我們大家就可以一起來反對軍方對這個技術的控制。而且可能成功。」

  卡特拿出一支雪茄,表情嚴肅,沒有直接答話。他說道,「格蘭特,講一講你是怎樣識破邁克爾斯的?」

  「我並沒有真正識破他。」格蘭特說道「這不過是某種混亂思維的結果而已。將軍,原先,你讓我上船是因為你懷疑杜瓦爾。」

  「哦,這個——等一等。

  「船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你的用意。可能只有杜瓦爾除外。這使我起步較快——但方向不對。然而,很明顯,你對於這事並沒有絕對把握,因為事先你什麼話也沒有跟我明說;所以當時我也不準備倉促行事。船上都是些地位高,作用大的人物,我知道如果我掀人搞錯了對象,你就會向後一縮而讓我來代你受過。」

  裡德輕聲笑了,而卡特則漲紅了臉,一個勁兒地吧噠著雪茄煙。

  格蘭特說道:「我這麼說,當然沒有惡意。我的工作本來就包括代人受過——不過也要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我才幹。因此在我感到有把握之前,我一直在等待,而我從來都沒有感到真正有把握。

  「我們一路上被一系列意外——或者可能是意外——纏住不放。舉例來說吧,激光器損壞了,可不可能是彼得遜小姐弄壞的呢?可是為什麼用這種笨拙的辦法呢?她知道很多在激光器上搗鬼的辦法,可以使它顯得毫無問題而實際不能好好工作。她可以想辦法,讓杜瓦爾瞄準的時候發生那麼一點點偏差,使他不可避免地要殺死神經,或甚至殺死賓恩斯。激光器被笨手笨腳地弄壞,要麼是偶然事故,要麼是別有用心的人,而不是彼得遜小姐幹的。

  「然後,還有,我在賓恩斯肺裡的時候,救生索松了,我因此差一點死掉。杜瓦爾在這一次事件中,是合乎邏輯的可疑分子;但是,也正是他建議使船前燈的光射進縫隙,而這一招把我救了。為什麼企圖殺害我,而又採取行動來救我呢?這是沒有道理的。要麼這也是偶然事故,要麼我的救生索不是杜瓦爾,而是別人鬆開的。

  「我們儲存的空氣漏了,這個小小的不幸事件,當時完全可以設想是歐因斯製造的。但是在我們壓進補充的空氣以後,歐因斯臨時搞成了一個空氣微縮裝置,這東西似乎是創造了奇跡。他完全可以不這麼幹,而我們誰都不能控告他,說他進行破壞。為什麼不嫌麻煩把空氣放掉,然後又拼命去弄回來!要麼這也是偶然事故,要麼破壞空氣供應的不是歐因斯,而是別人。

  「我可以不考慮我自己,因為我知道我沒有搞破壞。這一來就只剩下邁克爾斯了。」

  卡特說道:「你的想法是他要對這一切事故負責吧。」

  「不,這些事仍然可能是意外事故。我們永遠也弄不清楚了。但是如果這是破壞,那麼邁克爾斯無疑就是最可能的候選人,因為唯有他沒有參加最後一分鐘的搶救,或是因為唯有他可以被認為是可能進行了更為巧妙的破壞的人。因此,現在我們就來考慮邁克爾斯吧。

  「第一個事故是碰到那個動靜脈瘺管。要麼那是個實實在在的不幸事件,要麼是邁克爾斯故意把我們領進去的。如果這是破壞,那麼它不同於其它所有事件:只有一個可能的罪犯,只有一個——邁克爾斯。在某一點上他自己也是如實承認了的。只有他才可能把我們領進去,只有他可能對賓恩斯的循環系統熟悉到能發現一個細小瘺管的程度,同時首先確定在動脈進針的具體地點的也是他。」

  裡德說:「這仍然可能是個不幸事件,老老實實的錯誤。」

  「對!但是在所有其它的事故中,有關的那些嫌疑分子都曾盡力想辦法共度難關;而邁克爾斯卻在我們進靜脈系統以後,拼命爭辯要求馬上放棄使命。在以後的每次危機中他都是這樣。他是唯一堅持放棄使命的人。但就我所覺察到的而言,真正露馬腳的還不是這個。」

  「那麼,他是怎麼露馬腳的呢?」卡特問道。

  「在我們開始執行任務,被微縮並注射進頸動脈的時候,我害怕了。說得最輕,我們大家都有一點心神不寧;但是邁克爾斯是我們當中最恐懼的。他幾乎都嚇得癱瘓了。那時候我認為這是很自然的。我覺得這沒有什麼可恥的。就象我說過的那樣,我自己就非常害怕。事實上,有他這個難友,我還覺得很高興哩。可是……」

  「可是怎麼樣?」

  「可是在我們穿過動靜脈瘺管以後,邁克爾斯就顯得一點也不害怕了。有幾次我們大家都很緊張,只有他不。他已經變得堅如磐石了。事實上開始的時候,他對我說了很多話,說自己如何怯懦——來解釋他那種明顯的害怕心情——但是到航行快要結束,杜瓦爾含沙射影說他是膽小鬼的時候,他幾乎氣得發了狂。我對他態度的這種轉變,越來越覺得可疑。

  「在我看來,他起先那麼害怕一定是有原因的。凡是他同大家一起對付危險的時候,他總是顯得勇敢的。那麼,也許,他只是在遭逢別人沒有意識到的危險的時候,他才害怕。他不能把危險告訴別人,他必須獨自面對危險,使他變成膽小鬼的就是這個原因。

  「一開頭,除了邁克爾斯,我們大家畢竟都給自己在微縮這件事本身嚇壞了。但是這一關安全度過了。那以後我們大家都期望駛往血塊,動完手術,然後出來,也許總共只花十分鐘。

  「但是邁克爾斯必定是我們當中知道那是不會實現的唯一的人。唯有他必定知道會出事,而且我們不久就會咕咚掉進旋渦。歐因斯在介紹情況的時候談到了潛艇的脆弱性,邁克爾斯必定料到會犧牲。唯有他必定料到會犧牲。難怪他精神幾乎都崩潰了。

  「在我們從瘺管安全出來以後,他感到寬慰極了,那樣子幾乎都到了發狂的地步。從那以後他確信我們不能完成使命,因此他也輕鬆了。我們每成功地度過一次危機,他就多增加一分忿怒。他已經顧不上怕了,他只感到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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