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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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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儘快知會百科全書編者。」謝頓說,「雖然只剩三十二位,但他們都是優秀且敬業的工作人員。我要趕緊把他們安置在帝國圖書館,然後還要處理另一個難題——信用點。說不定和帝國圖書館的這項合作,正好足以說服眾人捐獻經費。讓我想想,我要再去拜訪泰瑞普·賓綴斯,而且會帶你倆一起去。他當初對我頗有好感,至少最初如此。可是現在,他有辦法拒絕我們嗎?」 地面車終於在位於斯璀璘的心理史學大樓外停下來。車廂側板隨即滑開,但謝頓並沒有立刻下車。他轉過頭來,面對著婉達。 「婉達,看看你和史鐵亭在阿卡尼歐身上做到了什麼。我確信你們兩人聯手,也能從幾位慈善家身上擠出些信用點。 「我知道你多麼不情願離開你心愛的元光體,但這些造訪能給你倆一個練習的機會,能磨煉你們的技巧,能讓你們知道自己做得到什麼。」 「好吧,爺爺,不過我很確定,既然你已獲得帝國圖書館的批准,你將發覺你的要求不會再有多大阻力。」 「還有另一個原因,使我認為你們兩人一起出去轉轉非常重要。史鐵亭,我相信你說過,之前有幾次,你曾經『察覺』另一個像你這樣的心靈,卻沒辦法辨認出來。」 「是的,」帕佛答道,「我曾經感到靈光,但每次我都在人群中。而且,二十四年來,我記得這種靈光只出現過四五次。」 「可是,史鐵亭,」謝頓的聲音低沉而熾烈,「理論上來說,每個靈光都代表另一個像你和婉達這樣的人——另一個精神異人。婉達從未感到這種靈光,因為坦白講,她這一生都關在象牙塔裡。而她置身人群那少數幾次,附近一定沒有其他的精神異人。 「這也是你們兩人該走出去的原因,或許還是最重要的一個原因——有沒有我跟著都一樣。我們必須找到其他的精神異人。光是你們兩個,就強大到足以推動一個人;你們一大群人聯手,大家一起推,將有搖撼一個帝國的力量!」 說到這裡,哈裡·謝頓將雙腿旋轉半圈,吃力地將自己推出地面車。當婉達與帕佛望著他跛著腳走向通往心理史學大樓的小徑時,他們僅僅模糊地察覺到,謝頓剛在他們年輕的肩頭擱下了千斤重擔。 §33 現在是下午三點左右,川陀的太陽反射在這顆偉大行星的金屬表皮上。哈裡·謝頓站在斯璀璘大學觀景天臺的邊緣,抬起手遮住眼睛,試圖遮蔽耀眼的強光。除了幾次皇宮之行,他已有多年未曾出過穹頂。就某方面而言,皇宮之行不能算數,因為他仍舊深陷御苑的重圍中。 謝頓不再一定得有伴才會到處走走。首要的原因,是帕佛大部分時間都和婉達在一起,或是鑽研元光體,或是專注于精神力學的研究,否則就是出外尋找類似他們的人。但是謝頓倘若有意,仍然能找到其他年輕人——某個大學生或謝頓計劃的成員,來充當他的保鏢。 然而,謝頓知道自己不再需要保鏢。由於聽證會轟動一時,以及他與帝國圖書館重新建立合作關係,使得公共安全委員會對謝頓產生強烈的關注。謝頓曉得時時有人跟蹤他;過去幾個月來,他好幾次瞥見如影隨形的跟蹤者。他也絕不懷疑家裡與研究室都藏有監聽裝置,不過每當進行敏感的通訊,他總會啟動一個雜訊場。 謝頓不確定那個委員會對他的看法如何,或許他們自己也尚未確定。但無論他們是否相信他是先知或是狂人,他們已將隨時掌握他的行蹤當成分內工作。而這就意味著,在委員會改變態度之前,謝頓始終安全無虞。 一陣微風吹動謝頓罩在單件服上的深藍色披風,並攪亂他頭上所剩無幾的稀疏白髮。他透過欄杆向下望去,那張一望無際、毫無縫隙的鋼毯盡收眼底。謝頓知道,在這張鋼毯底下,一個極其複雜的世界正在隆隆運作。假使穹頂是透明的,他就能看到有地面車在疾駛,有重力計程車在繁複的隧道網絡中風馳電掣,而來自或前往帝國各個世界的超空間飛船,則正在裝卸著穀物、化學藥品與珠寶。 在這個閃亮的金屬罩子底下,四百億人在此安居樂業,人生的喜怒哀樂、生老病死盡在其中。這個人類成就的縮影,是他深深喜愛的一幅圖畫。令他心如刀割的是,他知道不出幾個世紀,如今展現眼前的一切便將成為廢墟。這個偉大的穹頂將出現百孔千瘡,甚至整個掀去,而下面將是一片荒涼。一個盛極一時的文明中樞,最後竟會落得如此下場。他悲傷地搖了搖頭,因為他明白,他沒有任何辦法能阻止這個悲劇。可是,正如謝頓預見了殘敗的穹頂,他也同樣瞭解,從這個被帝國最後幾場戰爭摧毀殆盡的土地上,將會冒出新生的幼苗,而在一個嶄新的帝國裡,川陀終將再度成為重要的一員。謝頓計劃早已安排好了。 天臺周圍環繞著一圈長椅,謝頓選了一張坐下來。這趟路程花的力氣多了點,此時他的右腿疼痛地悸動著。但只要能再度凝望川陀,感受周遭露天的空氣,並且看看頭頂浩瀚的天空,受這點罪也是值得的。 謝頓萬分思念地想起了婉達。現在他根本很少見到這個孫女,而有機會見到她時,史鐵亭·帕佛則一律在場。自從婉達與帕佛相遇後,這三個月來,他們似乎形影不離。婉達向謝頓保證,兩人的持續接觸對謝頓計劃是有必要的,但是謝頓覺得,他們所做的已超過對工作的投入。 他憶起了自己與鐸絲初遇之際,那些無法掩飾的跡象。比如說,兩個年輕人互相凝望時,其熱烈程度已不是知性的激勵所能解釋,而必須考慮到感性的動機。 此外,由於他們的異稟,婉達與帕佛帶給彼此的自在感,似乎是其他人望塵莫及的。事實上,謝頓已經發現,沒有他人在場的時候,婉達與帕佛甚至不再互相交談;他們的精神能力已經足夠進步,不需要再借著語言來溝通。 謝頓計劃的其他成員尚未知曉婉達與帕佛的獨特天賦。謝頓始終覺得最好讓這些精神異人默默工作,至少,在他們的角色尚未獲得堅實定位之前,不可以讓他們曝光。實際上,這項『子計劃』本身已有堅實的定位,但僅僅在謝頓心中。等到再拼出一點輪廓之後,他會對婉達與帕佛透露這項子計劃,而總有一天,出於必要,他還會告訴其他一兩個人。 謝頓緩緩地、僵硬地站起來。一小時後他得回到斯璀璘,和婉達與帕佛碰面。他們給他留了口信,說要帶來一個大驚喜。謝頓希望,那會是這個拼圖的另外一塊。在轉身走回反重力升降機前,他最後一次放眼望向川陀,微微一笑,輕輕說了一聲:「基地。」 §34 哈裡·謝頓走進他的研究室,發現婉達與帕佛已經到了,正圍坐在房間另一端的會議桌旁。正如兩人通常獨處時一樣,室內完全寂靜無聲。 然後,謝頓突然停下腳步,注意到還有一個陌生人和他們坐在一塊。多奇怪啊——通常有他人在場之際,基於禮貌,婉達與帕佛會恢復正常的交談,但這三個人卻沒有一個開口。 謝頓打量著這個陌生人。他有一副古怪的外表,大約三十五歲,看起來像是用功過度而患了近視。若非他的下顎有幾許堅毅的棱角,謝頓認為他很可能被人視為無能之輩,但那顯然會是大錯特錯。此人臉上同時透出毅力與和氣,謝頓判斷那是一張值得信賴的臉孔。 「祖父。」婉達一面說,一面從椅子中盈盈起身。謝頓望著他的孫女,心頭一陣刺痛。自從她失去家人,幾個月以來,她改變了那麼多。以前她總是叫他「爺爺」,如今則改成較正式的「祖父」。過去她似乎常常忍不住咧嘴笑或吃吃笑,最近則透著安詳的目光,僅僅偶爾點綴一個喜氣的笑容。可是,不變的是她仍舊美麗如昔,而也唯有她驚人的智力,才能令她的美貌相形見絀。 「婉達,帕佛。」謝頓說完,親了一下前者的面頰,又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你好,」謝頓轉向那位陌生人,對方早已站起來。「我是哈裡·謝頓。」 「見到您是我莫大的榮幸,教授。」那人答道,「我叫玻爾·艾魯雲。」艾魯雲向謝頓伸出一隻手,這是古老的、因而也是最正式的問候禮儀。 「玻爾是一位心理學家,哈裡,」帕佛說,「而且對你的工作極為著迷。」 「更重要的是,祖父,」婉達說,「玻爾是我們的一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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