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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假如我們死守外緣,究竟是什麼樣的不穩定在威脅川陀呢?」

  「同樣的可能性:經濟和社會因素、天然災害、高級官員間的野心傾軋,此外還有別的。我曾對雨果打個比方,說帝國正處於過熱狀態,而川陀則是其中最熱的部分。它似乎即將瓦解,各種基礎公共設施——供水、暖氣、廢物處理、燃料管線,以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有不尋常的問題。最近,我越來越將注意力轉移到這方面。」

  「皇帝駕崩又如何呢?」

  謝頓攤開雙手。「那是無可避免的事,但克裡昂目前健康狀況良好。他和我同年,雖然我希望我們都更年輕些,但他並不算太老。他的兒子完全無法繼承皇位,可是排隊的人會很多,多到足以引起紛爭,而使他的駕崩成為危機。但就歷史的角度而言,它或許不至於釀成一場大禍。」

  「那麼,談談萬一他遇刺吧。」

  謝頓緊張兮兮地抬起頭來。「別那麼說,即使我們有屏蔽,也別用那樣的字眼。」

  「哈裡,別傻了,那是必須考量的一個可能性。曾有那麼一段時間,九九派差點就取得政權,假使他們成功了,那麼大帝遲早……」

  「或許不會,他當個傀儡會更有用。無論如何,忘掉這件事吧。久瑞南去年死在尼沙亞,一個相當可悲的人物。」

  「他還有追隨者。」

  「當然,每個人都有追隨者。你在研究川陀王國和銀河帝國早期歷史的過程中,有沒有讀到過我的故鄉赫利肯上的星球黨?」

  「沒有,沒讀到過。我不想傷你的心,哈裡,但我不記得讀過任何和赫利肯有關的歷史事件。」

  「我並不傷心,鐸絲。沒有歷史的世界是快樂的,我總是這麼說。言歸正傳,大約兩千四百年前,赫利肯上出現一群人,深信赫利肯是宇宙中唯一的住人星球;赫利肯就是整個宇宙,外面就只是固體球殼所構成的天空,點綴著許多微小的星辰。」

  「他們怎能相信這種事?」鐸絲說,「我推測,他們當時已是帝國的一部分。」

  「是的,但是星球黨人堅持,一切有關帝國的證據不是幻覺便是蓄意的欺騙,而帝國的使者和官員,則是赫利肯人基於某種原因所假扮的。他們完全不可理喻。」

  「後來怎麼樣?」

  「我想,認為你自己的世界是唯一的世界,總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在星球黨的全盛期,他們可能說動了全球百分之十的人口加入他們的運動。雖然只有百分之十,但他們是狂熱的少數,因而淹沒了冷漠的多數,險些就要接掌政權。」

  「但他們沒做到,對不對?」

  「對,他們沒做到。後來的發展是星球主義導致帝國型貿易銳減,赫利肯的經濟滑落穀底。當信仰開始影響民眾的荷包時,便很快不再受歡迎了。當時許多人對這段大起大落十分不解,可是我確定,心理史學將會證明這是必然現象,根本沒有必要為它花任何心思。」

  「我懂了。可是,哈裡,這個故事的意義何在?我推測它和我們剛才討論的題目有些關聯。」

  「關聯就是,不論他們的主義在頭腦清醒的人看來多麼無稽,這樣的運動絕不會完全消失。直到現在,在赫利肯上,直、到、現、在,仍然有些星球黨人。為數不多,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七八十個這樣的人聚在一起,召開他們所謂的星球議會,彼此暢談星球主義,從中獲得極大的樂趣。好,短短十年之前,九九派運動對這個世界幾乎構成極大的威脅,如果今天仍有餘黨殘存,根本就不值得驚訝。即使在一千年後,仍舊可能有些殘餘的勢力。」

  「這些餘黨難道不可能構成危險嗎?」

  「我不大相信。當初是九九的領袖魅力,使那個運動變得危險,如今他已經死了。他甚至沒有死得轟轟烈烈,或有任何引人注目之處;他只是逐漸凋零,死於潦倒落魄的放逐生涯。」

  鐸絲站了起來,雙手緊握成拳,雙臂前後擺動,迅速走到房間另一端。然後她又踱回來,站在仍坐著的謝頓面前。

  「哈裡,」她說,「讓我說出心裡的話。假如心理史學指出川陀有發生嚴重動亂的可能,那麼若是九九派仍然存在,他們就可能仍在圖謀行刺大帝。」

  謝頓神經質地笑了幾聲。「你在捕風捉影,鐸絲,放輕鬆點。」

  可是他發現,自己卻不容易忘掉她這番話。

  §05

  克裡昂一世所屬的恩騰皇朝,統治帝國已經超過兩個世紀,而衛荷區則一向有反恩騰皇朝的傳統,此一心態可遠溯早年衛荷區長出任皇帝的時代。衛荷皇朝並未持續多久,也沒有出色的成就,可是衛荷的人民與統治者,皆難以忘懷一度擁有的至尊地位——不論它多不完美,多麼短暫。十八年前,自命的衛荷區長芮喜爾那次挑戰帝國的短命行動,同時提高了衛荷的自尊心與挫折感。

  基於上述事實,不難瞭解在一小撮主謀者的感覺中,藏身衛荷如同躲在川陀其他各地一樣安全。

  此時,在本區某個廢棄部分的一間屋子裡,他們五人圍桌而坐。這間屋子陳設簡陋,但擁有極佳的屏蔽。

  其中一張椅子,品質比其他幾張稍顯精緻,根據這一點,即可判斷坐在上面那名男子是領導者。他面容瘦削,臉色蠟黃,有一張寬闊的嘴巴,嘴唇則蒼白得幾乎看不見。他的頭髮有點灰白,但他的雙眼燃燒著澆不熄的怒火。

  他瞪著坐在他正對面那個人。與前者相較之下,那人顯然年紀大得多,而且和藹得多,他的頭髮幾乎全白了,每當他說話時,豐滿的雙頰總是像要顫抖。

  那領導者以嚴厲的口吻說:「怎麼樣?你什麼也沒做,這點十分明顯。解釋一下!」

  那位年長者說:「我是老九九派,納馬提。我為什麼需要解釋我的行動?」

  一度曾是拉斯金·九九·久瑞南左右手的坎伯爾·丁恩·納馬提,隨即答道:「老九九派多得是。有些無能,有些軟弱,有些忘了自己的身份。身為一個老九九派,不比一個老笨蛋更有意義。」

  那位年長者上身靠回椅背。「你在罵我是老笨蛋?我?卡斯帕·卡斯帕洛夫?我追隨九九的時候,你甚至還沒入黨,只是個窮兮兮的無名小輩,正在四處尋找信仰。」

  「我不是罵你笨蛋,」納馬提厲聲道,「我只是說有些老九九派是笨蛋。你有個現成的機會,對我證明你不是他們的一員。」

  「我和九九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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