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阿西莫夫 > 九個明天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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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他的照片已經發到各地了嗎?難道這個灰頭髮的人湊近他,是為了看清楚他的容貌特徵嗎?不,至少他還沒有發現任何被監視的跡象。他仰起頭,看了一下在城市上空的防護罩上移動著的條幅式的新聞報道,立即又不感興趣地把視線移開了。這些東西對他有什麼用呢?因為沒有一條報道涉及到喬治本人。這正是奧林匹克比賽期間只有勝利者才值得這樣大力宣傳,還有各個地區、各城市所獲得的獎品才值得如此津津樂道。象這種情景還將持續幾個星期,而各個地方都如此。 喬治向前探了一下腦袋,並把手塞進口袋裡,決定要更加小心警慎些做事。他又放鬆了一下全身的肌肉,裝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但沒有因此而感到安全一點。喬治已經走到比賽大廳的門口人:沒有什麼警察來拍他的肩膀,於是他飛快地跑進了大廳,他一直向前跑去。 使他感到不安的是,一個灰頭髮的人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喬治把頭調過來一看,不是別人,正是剛才排在他後面的那個人。好在那個人除了偶爾停留,或者微笑一下外,並沒有大多的注意他。喬治四處打量著,是否能找到特雷弗揚的影子,這是他此時此地唯一關心的事。 比賽大廳的形狀是一個標準的橢圓形,供觀眾坐的兩個樓廳圍繞在場子邊上,比賽者們都在場子中間,機器也放在那裡。觀眾坐的每張上凳上都有一塊黑色的進度報告牌,上面寫著參加比賽的人的名字和所屬競賽團體。比賽者們在場上有的在看書,有的在相互談話,有一個人則在不斷地檢查自己的手。 喬治研究貼在他坐的椅背上的節目單,他看到了特雷弗揚的名字,號碼是「12」,喬治感到有點氣惱,他們竟是在這樣的地方會面他從比賽者的背影上,辨別出特雷弗揚。特雷弗揚站在場子上,手插進衣袋裡,背朝著機器,兩眼凝視觀眾。儘管喬治看不清特雷弗揚的臉龐,但憑這熟悉的神態,就可以認出特雷弗揚。 喬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好,現在他極想打聽到特雷弗揚是否能取得優勝。喬治很希望特雷弗揚名列前茅,但同時又有一種說不出的忿恨在心中升起。喬治不過是作為一個無職業者坐在這裡觀看特雷弗揚比賽,而且他是以一個正式的冶金學家在此時此刻比賽,心裡實在不是滋味。喬治很想瞭解特雷弗揚是否在參加工作的第一年就加入比賽。有些人是會這樣的,只要他們對自己有信心,完全可以投入比賽。當然,這可能會冒一點風險,假如特雷弗揚是這種情況,那麼他也許不會取得很好的成績。喬治為自己突然冒出來的這個念頭感到羞愧,因為他連參加比賽的資格也沒有。他向四周看了一下,大廳裡的觀念擠得滿滿的,這是一次很隆重的奧林匹克比賽,意味著在競賽者中會有不少強者。 「哦,奧林匹克,」喬治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為什麼要叫「奧林匹克呢?他搞不懂。記得還在很小的時候曾經間過父親:「為什麼他們稱為奧林匹克?爸爸。」 「奧林匹克就是意味著比賽。」他的父親說。 「我和特雷弗揚的爭鬥也是一場奧林匹克嗎?」喬治問。 「不,奧林匹克是一種特殊的比賽。好了,孩子,不要再問這些傻問題了,等你接受教育以後,你會懂得這一切的。」父親回答他。 想到這裡,喬治不由得歎了口氣,重新在位置上坐正。 「當你接受教育以後,會懂得這一切的。」有趣的是,記憶中的那些事,如今竟是這樣清楚。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會說:「假如你能得到教育。」真的,喬治總是天真的提出一些傻問題,現在他還是這樣。似乎喬治的頭腦裡有一種天生的不能接受教育的特性,而且專門靠提出問題來掌握一些知識,這對於他來說可能是一種最好的學習方法。在教育所裡時,他們也是鼓勵喬治這樣做的。因為這樣做適應於他頭腦的類型,這是唯一的好方法。 喬治突然有點憤慨起來,是什麼惡魔在迫使他出現這個念頭呢? 難道是因為特雷弗揚出現在他的面前了嗎?特雷弗揚是奧林匹克競賽者,而他會這樣甘心情願放棄這場競賽了嗎?不,決不能,他不是一個低能者。喬治在心理反反復複地對自己說著,直到一個人碰到他的腳,才恍然大悟地發覺觀眾的叫喊已經洋溢了整個大廳。在中心的一個包廂裡擠滿了一群穿挪飛制服的隨行人員,在他們的上方有一塊板上寫著大大的字:「挪飛。」 「挪飛」是一個擁有大量人口,技術高度發展的,具有文明道德的第一流世界,也許這是銀河系裡最美好的一個世界,是地球上的人都巴不得有一天能到那裡安居樂業的一個世界,人們即使自己不能到「挪飛」去生活,也指望能看到自己的子孫住在那裡。喬治著記得特雷弗揚就曾堅持把「挪飛」作為一個奮鬥目標——而他還為此和特雷弗揚發生過爭執呢! 觀眾頭頂上空天花板上的燈熄滅了,四周的牆上發出了光亮,競賽者都站在中心的出口處等待著命令。喬治再次試圖想辨認出特雷弗揚來,然而離得實在太遠了,沒有成功。 廣播裡傳出清脆的聲音:「尊敬的挪飛發起者,女士們,先生們,有色金屬冶金學家奧林匹克比賽馬上就要開始了,參加這次競賽的人——」 喬治仔細地,認真地聽著讀的那張節目單。名字,出生地,受教育的年限,他都聽得很仔細。每個名字都得到觀眾的歡呼,而來自「山納」的競賽者尤其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讀到特雷弗揚的名字時,喬治被一片呼喊聲以及狂歡地揮手的情景驚呆了。灰頭髮的人坐在喬治的身邊,簡直被喬治的神態嚇楞住了。喬治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他驚訝地凝視著前方坐在他鄰座的人斜過身子來說:「我的家鄉沒有人到這兒來參加比賽,你想找什麼人嗎?」 「不。」喬治連忙收回了目光。 「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向一個方向看,你要借用一下我們眼睛嗎?」 「不,不必了,謝謝你!」喬治心想:這個老傻瓜為什麼不去管自己的事,卻專盯著我呢? 廣播員繼續播送著有關比賽的各種細節問題,以及得分標準等等。最後播音員講了一個主要問題,觀眾們都靜靜地聽著:「我們將發給每個競賽者一根含有未知成份的非金屬棒,要求競賽者提供樣品,分析鑒定金屬棒的成份,並用百分數表示結果,要求精確到小數點後面四位。每個人可以用一架微型攝譜儀來進行工作,這是最先進的Fx一2型儀器,利用它可以不必象常規分析那樣麻煩。」觀眾們發出了一片讚歎聲。廣播員又說:「要求每個比賽者先檢查一下自己的儀器和機器,並且進行適當的調整。調整的時間將在總時間中扣除。所有的競賽者都準備好了嗎?」五號競賽者上方的牌子發出了閃光的紅色信號。五號運動員跑出了比賽場,不一會兒他又回來了,這引起了觀眾們一片善意的嘲笑聲。 「所有的競賽者都準備好了嗎?」廣播員又問了一聲。 沒有一塊牌子發出信號。 「還有什麼問題嗎?」 仍然沒有信號。「那麼你們可以開始了。」 當然,觀眾中沒有一個人會去注意競賽者的技術工作,他們不懂冶金分析這一行,他們只是注意地看著記分牌,他們關心的只是誰獲得冠軍,誰是亞軍,誰是第三名。他們為那些為之打賭的競賽者而擔也巴望看到這些人的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喬治也和其他人一樣,他的目光從一個競賽者身上移到另一個競賽者身上,競賽者們都在認真地忙碌著操作。可是喬治卻不懂他們在幹什麼,喬治也不懂特雷弗揚現在是怎樣幹的。突然,17號競賽者上方的記分牌亮了:「金屬板的焦距沒有對準。」觀眾頓時狂熱地歡呼起來,當然,他的判斷有可能對也可能是錯的,但觀眾並不介意,他們只是為他第一個找出機器的毛病而歡呼。其他的牌子也都亮了,喬治注意到12號,即特雷弗揚的牌子是最後一個亮的。競賽者們又開始緊張地工作起來17號最早結束了,4號僅次於他兩秒鐘,然後一個接一個結束,只有特雷弗揚仍然在工作,所有的競賽者都站在旁邊等著他,特雷弗揚是最後一個結束的人。 整個比賽結束了,但是一切還沒有完,官方的通告自然還得耽擱一下。時間浪費一點算得了什麼,要緊的是名次必須必須準確無誤,有一大堆因素需要評判員認真考慮呢!最後,播音員的聲音終於響起「冠軍,第17號,時間是……」,第二名是8號,第三名是4號,至於十二號,連提也沒提,特雷弗揚是名落孫山了。 喬治拼命擠出站著一大群競賽者的大門,那裡有一大堆人圍著優勝者,親屬們眼睛裡流著激動的淚水向他們表示祝賀,新聞記者則圍著最高得分者進行現場採訪,或者是家鄉來的男孩子們要求他們簽名。總之,他們成了所有的人的追求者。女孩子們也不例外,她們總是追逐著最高得分者,幾乎都嚮往到挪飛去。 喬治神情不定,他找不到一個熟悉的面孔。「山納」離開他的家鄉太遙遠了,特雷弗揚在這個地方會有什麼人來安慰他呢!一群競賽者出現了,他們輕聲地笑著,一邊高興地點頭,一邊講話。而警察遠離這群人,以便讓出一條通道給他們走出去。每一個得高分者周圍都有一群人簇擁著,好象是一塊磁鐵,吸引住很多小小的鐵屑。 當特雷弗揚走出來時,門口幾乎已經沒有人了。他的嘴邊叼老一支煙,眼睛朝下看,就這樣走出了大廳。這是喬治離開家鄉一與半,不,幾乎是象十年半這樣漫長的日子裡第一次見到家鄉來的人。喬治感到十分驚奇,特雷弗揚一點也沒有長大,還是一年半以前他最後一次見到時的那副樣子。 喬治向前一躍,叫了起來:「特雷弗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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