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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第十八章 音樂節

  1

  午餐地點是他們進早餐的同一間餐廳。這回裡面坐滿阿爾發人,崔維茲與裴洛拉特夾在人群中,受到熱烈的歡迎。寶綺思與菲龍並未加入,她們在旁邊一間較隱密的小房間用餐。

  午餐包括好幾種不同的魚類,此外湯裡有許多肉片,看來很像是小山羊肉。餐桌上有一條條待切的麵包,旁邊擺著奶油與果醬,隨後又上了一大盤什麼都有的色拉。奇怪的是沒有任何甜點,不過一壺壺的果汁彷佛源源不絕。兩位基地人由於早餐吃得太好,現在不得不有所節制,但其他人似乎都在盡情享用。

  「他們怎樣避免發胖呢?」裴洛拉特低聲嘀咕。

  崔維茲聳了聳肩。「大概是勞動量很大吧。」

  這個社會顯然不太注重用餐禮儀,各種吵鬧的聲音沒有停過,包括叫嚷聲、歡笑聲、以及厚實(而且顯然摔不破)的杯子砸到桌面的聲音。女人的聲音和男人一樣嘈雜從邡,只不過音調高出許多。

  裴洛拉特一副受不了的樣子,但崔維茲現在(至少暫時)完全忘卻他對廣子提過的那種不舒服,感到的只是輕鬆和愉快。

  他說:「其實,這也有可愛的一面。這些人顯然很會享受生活,幾乎沒什麼煩惱。氣候由他們自己控制,糧食豐饒得難以想像。這是他們的黃金時代,而且必定會一直繼續下去。」

  他得大聲喊叫才能把話說清楚,裴洛拉特也以大吼回答道:「可是這麼吵!」

  「他們習慣了。」

  「在這麼吵鬧的場合,我不懂他們如何能溝通。」

  當然,兩位基地人什麼也聽不出來。阿爾發語的奇怪發音、古老文法以及字詞的特殊順序,以巨大的音量不斷轟來,讓他們根本摸不著頭腦。對這兩位基地人而言,這簡直像置身於受驚的動物園中。

  直到午餐過後,他們才在一棟小型建築中與寶綺思會合。這裡是分配給他們的臨時住所,崔維茲發現跟廣子的家幾乎沒什麼不同。菲龍待在另一個房間,據寶綺思說,有機會獨處讓菲龍的情緒大為放鬆,她正準備小睡一會兒。

  裴洛拉特望著充當大門的牆洞,不安地說:「這裡簡直沒有隱私。我們怎能放心地說話?」

  「我向你保證,」崔維茲說:「只要用帆布屏障把門遮起來,就不會有人打擾我們。由於社會習俗的力量,那帆布像銅牆鐵壁一樣。」

  裴洛拉特又朝敞開的天窗瞥了一眼。「我們的談話會被人偷聽。」

  「我們不必大吼大叫。阿爾發人不會做隔牆有耳的事,早餐的時候,他們雖然站在餐廳窗外,卻仍保持禮貌的距離。」

  寶綺思微笑著說:「你和可親的小廣子在一起沒多久,就學到這麼多的阿爾發禮俗;他們對於隱私的尊重,你現在也信心十足。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崔維茲說:「如果你發覺我的心靈卷鬚獲得改善,又猜得出原因的話,我只能拜託你離我的心靈遠一點。」

  「你明明知道,除非是生死關頭,否則在任何情況下,蓋婭都不會碰觸你的心靈,而且你也明白為什麼。不過話說回來,我的精神力量並未失靈,我能感測到一公里外發生的事。這是不是你從事太空旅行的老毛病,我的色情狂朋友?」

  「色情狂?得了吧,寶綺思。整個旅途中才發生兩次,兩次而已!」

  「我們造訪過的世界,只有兩個有活色生香的女人。二分之二的機會,而且都是在幾小時後就發生的。」

  「你很清楚在康普隆我是身不由己。」

  「有道理,我還記得她的模樣。」寶綺思縱聲大笑了一陣子,又說:「可是我不信廣子有多大能耐,能夠讓你束手就擒,或是將不可抗拒的意志,強行加在你瑟縮的身子上。」

  「當然不是那樣,我完全心甘情願。不過,那的確是她的主意。」

  裴洛拉特帶著一絲羡慕的口吻說:「這種事總是發生在你身上嗎,葛蘭?」

  「當然必定如此,裴。」寶綺思說:「女性都會不由自主被他吸引。」

  「我希望真是如此,」崔維茲說:「但事實不然。我很慶倖事實並非如此──我這輩子實在還想做些別的事。話又說回來,這回我倒真是令她無法抗拒。畢竟,在我們來到之前,廣子從來沒見過其他世界的人,阿爾發上現存的居民顯然全都未曾見過。從她說溜了嘴的一些事,以及隨口的幾句話,我推出一個結論,那就是她有個令她相當興奮的期待,認為我也許在生理結構或技巧方面,跟其他的阿爾發人有所不同。可憐的小東西,恐怕她失望了。」

  「哦?」寶綺思說:「那麼你呢?」

  「我不會,」崔維茲說:「我到過不少世界,有過許多實際經驗。我發現不論在什麼地方,人是人、性是性,兩者不能混為一談。如果真有什麼顯著的差異,通常也是微不足道,而且不怎麼愉快。算算我這輩子也聞過不少香水!我還記得有個年輕女子,她怎麼樣也無法投入,除非把夾雜著死命尖叫的音樂開得很大聲。而她一放那種音樂,我卻提不起勁來了。我向你保證──只要像往常一樣,我就很滿意了。」

  「提到音樂,」寶綺思說:「我們受邀晚餐後出席一場音樂慶典。這顯然是件很正式的事,專門為我們而舉行的。我猜,阿爾發人對他們的音樂非常自豪。」

  崔維茲做個鬼臉。「不論他們如何引以為傲,也不會讓他們的音樂更悅耳。」

  「聽我說完,」寶綺思說:「我猜他們自豪的原因,是他們善於演奏很古老的樂器──非常古老。借著這些樂器,我們或許能獲得些地球的數據。」

  崔維茲揚起眉毛。「很有意思的想法。這倒提醒了我,你們兩位也許已經獲得一些線索。詹諾夫,你見到廣子提到的那個單姓李了嗎?」

  「我的確見到了,」裴洛拉特說:「我跟他在一起三個鐘頭,廣子講得並不誇張,幾乎都是他一個人唱獨腳戲。我要來吃午餐的時候,他竟然抓住我,不肯讓我離開,直到我答應他會儘快回去,聽他說更多的故事,他才把我給放了。」

  「他有沒有提到任何重要的事?」

  「嗯,他也──跟其他人一樣──堅持地球已經佈滿致命的放射性。他說阿爾發人的祖先是最後一批離開的,他們如果再不逃走就沒命了。而且,葛蘭,他說得如此堅決,叫我不得不相信他。我現在確信地球已經死了,我們這趟尋找終歸是一場空。」

  2

  崔維茲靠向椅背,瞪著坐在狹窄便床上的裴洛拉特。寶綺思原來坐在裴洛拉特身旁,現在她站起來,輪流望著其他兩人。

  最後,崔維茲終於開口:「我們的尋找是不是一場空,詹諾夫,讓我來決定吧。告訴我那個嘮叨的老頭跟你講了些什麼──當然,要長話短說。」

  裴洛拉特說:「單姓李說話的時候,我一直在旁邊做筆記,這樣使我看來更像一名學者,但我現在不必參考那些筆記。他說話的方式相當意識流,每說到一件事都會聯想到另一件。不過,當然啦,我一輩子都在搜集地球的相關數據,設法將它們有系統地組織起來,所以我練就了一項本能,能將冗長而雜亂無章的談話內容濃縮成……」

  崔維茲輕聲道:「濃縮成同樣冗長而雜亂無章的話?說著點就好,親愛的詹諾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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