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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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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當天中午,夫銘與謝頓共進午餐,除此之外沒有別人,大多數時間兩人都沉默不語。 直到這一餐快結束時,謝頓才挪動了一下,以輕快的聲音說:「好啦,閣下,我該如何稱呼你?我仍然將你想成『契特·夫銘』,但即使我接受你的另一個身份,我當然不能稱呼你『伊圖·丹莫茨爾』。在那個身份之下,你擁有一個頭銜,而我不知道正確的用法,教導我吧。」 對方以嚴肅的口吻說:「如果你不介意,就叫我『夫銘』吧,或者『契特』也行。是的,我就是伊圖·丹莫茨爾,但是對你而言,我仍舊是夫銘。事實上,這兩者沒有分別。我曾經告訴你,帝國正在衰敗和沒落,我的兩個身份都相信這是真的。我也告訴過你,我想要用心理史學預防這種衰敗和沒落;假若衰敗和沒落是一種無可避免的過程,就用它作為更新和復興的工具。這點我的兩個身份也都相信。」 「可是我一直在你的掌握中。我猜當我和皇帝陛下會談時,你就在他附近。」 「你和克裡昂會談時?沒錯,當然。」 「那麼,你當時應該就能跟我談,就像你後來以夫銘的身份所做的那樣。」 「那能有什麼幫助呢?身為丹莫茨爾,我有數不清的工作。我必須應付克裡昂,一個有善心卻不是很能幹的統治者,盡我所能地預防他犯錯;我還得為治理川陀以及整個帝國盡一己之力。此外,你也看得出來,我當初得花上大量時間,預防衛荷造成任何傷害。」 「是的,我知道。」謝頓喃喃地說。 「這可不容易,我幾乎失敗了。我花了許多年的時間,謹慎地和曼尼克斯周旋,學習瞭解他的想法,對他的每一步行動策劃出反制之道。我從來沒有想到,他會在有生之年將權力傳給他的女兒。我沒研究過她,並未準備應付她全然魯莽的行動。她和她的父親不同,從小就將權力視為理所當然,對它的限度沒有明確概念。所以她才會把你抓來,迫使我在準備妥當前採取行動。」 「結果使你幾乎失去了我,我曾兩度面對一把手銃的銃口。」 「我知道,」夫銘一面說一面點頭,「我們在穹頂上也差點失去你,那是另一個我沒有預見的意外。」 「可是你還沒有真正回答我的問題。你自己就是丹莫茨爾,為何還要讓我為了逃避丹莫茨爾而跑遍川陀表面?」 「你告訴克裡昂說心理史學是純粹的理論概念,是一種數學遊戲,沒有實質上的意義。這點或許的確是事實,但我如果以正式的身份詢問你,我確定你只會堅持自己的信念。然而心理史學的想法吸引了我,我想知道它會不會不僅只是一種遊戲。你一定瞭解我並非只要利用你,我想要的是真正的、可行的心理史學。 「所以正如你所說,我讓你跑遍了川陀表面,而可怕的丹莫茨爾隨時隨地緊跟在後。我覺得這樣一來,會讓你的心智極度集中。它會使心理史學成為一種刺激的事物,而非只是個數學遊戲。為了真誠的理想主義者夫銘,你會嘗試將它發展出來,但你不會為皇帝的奴才丹莫茨爾這樣做。此外,這樣會讓你窺見川陀不同的角落,而這同樣有幫助──絕對比住在一顆遙遠行星上的象牙塔中,身邊全是同行的數學家更有幫助。我說得對嗎?你有些進展了嗎?」 謝頓說:「心理史學?是的,有了,夫銘。我以為你知道了。」 「我怎麼會知道?」 「我告訴鐸絲了。」 「但你沒有告訴我。無論如何,你現在告訴了我。這是個好消息。」 「並不儘然,」謝頓說,「我僅僅跨出第一小步,但它的確是第一步。」 「這第一步能解釋給非數學家聽嗎?」 「我想可以。你也知道,夫銘,最初的時候,我將心理史學視為由兩千五百萬個世界的互動所決定的科學,每個世界的平均人口為十幾億。那實在太多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處理這麼複雜的情況。假使我想要成功,假使我想找到一個通往實用心理史學的途徑,首先我得找到一個較簡單的系統。」 「所以我曾經想到,我應該回溯過去,首先處理一個單一的世界。在人類尚未殖民銀河的啟蒙時期,它是唯一有人類居住的世界。在麥曲生,他們提到一個名叫奧羅拉的起源世界;而在達爾,我聽說了一個叫做地球的起源世界。我曾想到它們可能是同一個世界的兩個名字,但至少在一個關鍵上,兩者具有充分的差異,使這個假設變得不可能。不過這不重要,我們對兩者都只知道一點點,這一點點又被神話和傳說混淆,根本沒有希望利用心理史學研究它們。」 他頓了一下,啜了口冰果汁,雙眼仍緊盯著夫銘的臉龐。 夫銘說:「嗯?後來呢?」 「與此同時,鐸絲對我講了一個我稱之為毛手毛腳的故事。它沒有什麼本質上的意義,只是一個全然普通的幽默軼事。不過,鐸絲因而提到各地不同的性愛風俗,包括各個世界和川陀上的各區。這使我想到,她將川陀不同的行政區視為獨立的世界。我無端冒出一個念頭,我要處理的不只是兩千五百萬個不同的世界,而是兩千五百萬再加上八百個。但這似乎毫無差別,所以我立刻把它拋到腦後,未曾再去想。」 「可是,當我從皇區轉到斯璀璘再轉到麥曲生再轉到達爾再轉到衛荷,我自己觀察到每個區的差別有多大。這使我越來越有那種感覺──川陀不是一個世界,而是許多世界的複合體。不過,我仍未看到真正的關鍵。 「直到我聽了芮喜爾的一席話──你看,我最後被衛荷抓到其實是件好事;芮喜爾的輕率驅使她實現宏圖也是件好事,她把一切計劃與我分享──我剛才要說的是,她告訴我說她要的只有川陀,以及鄰近的幾個世界而已。川陀本身就是一個帝國,她這麼說,並對遙遠的外星世界嗤之以鼻,將他們視為『等於並不存在』。」 「就是在那一刻,我看見了一定被我深藏在思想中好一段時間的靈感。川陀擁有格外複雜的社會結構,是由八百個小世界組成的一個人口眾多的大世界。它本身就是一個足夠複雜的系統,足以使得心理史學具有意義;可是跟整個帝國相比,它又足夠簡單,或許能使心理史學成為可行。」 「至於那此外圍世界,那兩千五百萬個世界呢?它們『等於並不存在』。當然,它們會對川陀造成影響,也會受到川陀的影響,但那些是二階效應。如果我能讓心理史學成為對川陀本身的一階的近似描述,那麼外圍世界的微小影響可在事後再加進來,作為一種二階修正。你懂我的意思嗎?我一直在尋找一個單一世界。以便在其上建立一個實用的心理史學,我不斷在遙遠的過去尋找,其實我要的那個世界始終都在我的腳下。」 夫銘帶著明顯的寬心與喜悅說:「太好了!」 「可是一切都有待努力,夫銘,我必須將川陀研究得足夠仔細,我必須發明必要的數學處理它。如果我運氣夠好,可以活完這一輩子,也許能在去世之前找到答案。如果不行,我的後繼者必須再接再厲。可以想像得到,在心理史學成為一個有用的理論之前,帝國或許已經衰亡與分裂。」 「我會盡一切力量幫你。」 「我知道。」謝頓說。 「這麼說,你相信我──儘管我的真實身份是丹莫茨爾。」 「全然相信,絕對相信。不過我這麼做,是因為你並非丹莫茨爾。」 「但我的確是啊!」夫銘堅持道。 「但你其實不是。跟你的真實身份比較起來,你丹莫茨爾的角色遠不如夫銘這個身份。」 「你是什麼意思?」夫銘睜大雙眼,身子微微後仰。 「我的意思是說,你選擇『夫銘』這個名字,也許是出於一種自我解嘲的幽默感。『夫銘』脫胎於『人名』,是嗎?」 夫銘未做出響應,他繼續凝視著謝頓。 最後謝頓終於說:「因為你不是人,對不對,夫銘──或者丹莫茨爾?你是個機器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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