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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第七十七章

  第二天早上,謝頓梳洗刮臉完畢,上半身還沒套上衣服,就敲著通往隔壁鐸絲房間的那扇門,以適度的音量說:「開門,鐸絲。」

  鐸絲應聲開門。她滿頭金裡透紅的捲曲短髮還濕淋淋的,而她的上身同樣完全赤裸。

  謝頓在尷尬的震驚中忙向後退。鐸絲毫不在意地低頭看了看圓脹的乳房,拿條毛巾裹在頭上。「什麼事?」她問。

  謝頓將頭轉向右側,說道:「我想請教你衛荷的事。」

  鐸絲毫不忸怩地說:「為何怎麼樣?還有,看在老天的分上,別讓我對著你的耳朵說話。不用說,你當然不是處男。」

  謝頓以受挫的語調說:「我只是想表現像個君子。如果你不在意,我自然也不會。還有,我說的不是為何怎麼樣,我是在問你有關衛荷區的事。」

  「為何你想知道?或者你喜歡這麼說──為何要問衛荷?」

  「聽好,鐸絲,我不是在開玩笑。每隔一陣子,衛荷區就會被人提起──事實上,是提起那個衛荷區長。夫銘提過他,你提過,達凡也提過。我卻對這個區和這個區長都一無所知。」

  「我也不是土生土長的川陀人,哈裡。我知道得非常少,不過我很樂意和你分享我所知道的一切。衛荷接近南極──面積相當龐大,人口眾多──」

  「在南極還能人口眾多?」

  「我們不是在赫利肯,哈裡,也不是在錫納上。這裡是川陀,萬事萬物都在地底,而兩極的地底和赤道的地底幾乎差不多。當然,我猜想他們會保持相當極端的晝夜分佈──在他們的夏天白晝很長,而冬天則剛好相反,幾乎和地表的情形一樣。這種極端只是裝模作樣,事實上他們是以身居極地自豪。」

  「可是他們的穹頂上一定很冷。」

  「噢,沒錯。衛荷的穹頂上冰雪交加,可是冰層堆積得不如你想像中那麼厚,──否則就可能壓垮穹頂。冰層就是衛荷握有權力的基本原因。」

  她轉身面向鏡子,將毛巾從頭上取下,再將幹發網罩在頭上。不過五秒鐘,她的頭髮便顯出悅人的光澤。「你絕不知道,不必戴人皮帽令我多麼高興。」她邊說邊套上了上衣。

  「冰層和衛荷的權力有什麼關係?」

  「想想看,四百億居民每天使用大量能源,每一卡能量最終都會轉化成熱量,而且必須設法排除。這些熱量全被輸送到兩極,尤其是較先開發的南極,然後排放到太空去。在這個過程中,它融化了大部分的冰。我確定這解釋了川陀上空雲雨的來源,不論那些氣象學究如何堅持實際情形比這要複雜許多。」

  「在將這些熱量排放之前,衛荷有沒有加以利用?」

  「據我所知,也許有。順便告訴你,關於排放熱量的科技,我連最粗淺的概念都沒有,但我所說的是政治權力。假使達爾停止生產可用的能源,固然會造成整個川陀的不便,可是還有其他能源生產區,它們能將產量提高──此外,還有以各種方式貯存的能源可以救急。只要有段緩衝時間,達爾的問題終究可以解決。反之,衛荷──」

  「怎麼樣?」

  「嗯,川陀上所產生的各種熱量,至少百分之九十由衛荷負責排放,沒有任何替代辦法。假使衛荷將熱量發射全部關閉,整個川陀的溫度便會開始上升。」

  「衛荷也會。」

  「啊,可是既然衛荷位於南極,它就能設法導入冷空氣。這當然沒法解決問題,但卻可以使衛荷比川陀其他各處撐得更久。所以說,衛荷是皇上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而衛荷區長是──至少可以是──極有權力的人。」

  「那麼現任衛荷區長是個什麼樣的人?」

  「這點我不清楚。根據我偶爾聽來的傳聞,他似乎非常老邁,而且幾乎是個隱士,但他和超空間飛船的船身一樣剛硬,而且仍在老謀深算地謀奪權力。」

  「為什麼,我不明白?如果他那麼老了,就不可能再掌權多久了。」

  「誰曉得,哈裡?我想這是一種終身的沉迷吧。或者它是個遊戲──只是為了謀奪權力,並非真正渴求權力本身。假如他真掌握到權力,取代了丹莫茨爾的位置,甚至自己登上皇位,說不定他反而會感到失望──因為這場遊戲就要結束了。當然啦,要是那時他還活著,他或許會開始下一個遊戲,那就是固守這個權力。這也許和前一個遊戲同樣困難,因而同樣令人感到滿足。」

  謝頓搖了搖頭:「這使我有一種感想,不可能有人想要當皇帝。」

  「我同意──神智清醒的人都不會。但是這種通常所謂的『皇帝夢』像一種疾病,一旦染上就會使人喪失神智。而你越接近高位,就越有可能染上這種疾病。隨著一次又一次的晉升──」

  「這種疾病就會變得更加無可救藥。沒錯,我明白這點。但我還有另一個感想,川陀是如此龐大的世界,它的需求是如此牽一髮而動全身,而其中的野心家彼此間衝突又如此劇烈,使它成為皇帝治下主要的不穩定因素。皇帝為什麼不乾脆離開川陀,定都在某個較單純的世界?」

  鐸絲哈哈大笑:「假如你瞭解歷史,就不會問這個問題。根據數千年來的慣例,川陀就等於帝國。一個皇帝若不在皇宮之中,他就不算是個皇帝。事實上,皇帝更像是個地方,而不像是個人。」

  謝頓陷入沉默,面孔也變得剛毅。

  過了一會兒,鐸絲問道:「怎麼回事?」

  「我在尋思,」他含糊應道,「自從你告訴我那個毛手毛腳的故事之後,我就有一種飄忽的想法。現在你又提到皇帝比較像個地方,而不像一個人,似乎剛好引起共鳴。」

  「什麼樣的共鳴?」

  謝頓搖了搖頭:「我仍在尋思,或許我全搞錯了。」他瞪著鐸絲的目光變得尖銳,視線重新聚焦。「無論如何,我們該下去吃早餐了。我們已經遲到啦,我想堤沙佛夫人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會幫我們把早餐端進來。」

  「你是個樂天派,」鐸絲說,「我自己的感覺是,她沒有那麼好的心情,會想讓我們留下來──不論有沒有早餐。她想要讓我們離開這裡。」

  「或許如此,但我們讓她有錢可賺。」

  「沒錯,但我懷疑她現在恨我們入骨,根本不屑賺我們的信用點。」

  「說不定她的丈夫會對房租比較難分難舍一點。」

  「如果他敢說任何話,哈裡,堤沙佛夫人絕對會比我更驚訝。很好,我準備好了。」

  於是他們走下樓梯,來到堤沙佛一家在這棟公寓的活動範圍,發現兩人討論的那位女士正等在那裡──雖然沒準備早餐,卻準備了一個更大的驚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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