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西莫夫 > 基地前奏 | 上頁 下頁
三四


  假如他面對的是另一個方向。還有機會在左方或右方看到光線──可是並沒有。若是他選錯了幹溝,現在不可能再回到那片樹林,重新尋找另一條幹溝。

  他如今唯一的機會,在於假設他面對的方向正確,那個氣象站差不多在他的正前方。只不過那些氣象學家全走光了,將它留在黑暗中。

  那麼,往前走吧。成功的機會也許不大,但這是他僅有的機會。

  根據他的估計,當初從氣象站走到穹頂的頂峰,總共花了半個小時。其中一半路程有克勞吉雅做伴,兩人悠閒地走著,沒有邁開步伐。而此時此刻,處於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中,他的步伐比悠閒漫步稍微快了點。

  謝頓繼續拖著沉重的腳步,有氣無力地往前走。若能知道現在幾點就好了,他身上當然有一條計時帶,不過在黑暗中──

  他停了下來。他戴的是一條川陀計時帶,它能顯示銀河標準時間(如同所有的計時帶一樣)以及川陀當地時間。計時帶通常在黑暗中也有作用,磷光裝置讓人在昏暗的寢室內也能知曉時間。至少,赫利肯的計時帶絕對具有這項功能,川陀計時帶又為何沒有呢?

  他帶著遲疑憂慮的心情望著計時帶,觸摸了一下將電能轉換成光能的開關,計時帶立刻發出微弱的光芒,告訴他現在時間是一八四七。由於夜晚已經降臨,謝頓知道如今一定是冬季──冬至過去多久了?軸傾角是多少度?一年有多長?此時他的位置距離赤道多遠?這些問題的線索他連半個也找不到,但重要的是眼前出現了可見的光芒。

  他沒有失明!不知道為什麼,計時帶的微弱光輝重新燃起他的希望。

  他的精神振奮起來。他要朝那個方向繼續前進,要再走上半個小時。假如他什麼都沒有遇到,他將繼續再走五分鐘,絕不會再多,就是五分鐘。如果他仍舊什麼也沒遇到,他便要停下來,好好想一想。然而那將是三十五分鐘之後的事。在此之前,他要全神貫注向前走,並運用意志使自己感到溫暖(他使勁動了動腳趾,仍舊能感到它們的存在)。

  謝頓邁著蹣跚的步伐前進,半個小時很快過去。他停了一下,然後猶豫地繼續走了五分鐘。

  現在他必須做出決定。眼前什麼也沒有,他可能在任何地方,遠離任何一個穹頂出口。反之,他也可能站在氣象站的左方或右方三米處──甚至更近;他或許與穹頂出口只有兩臂之遙,只不過它並未開啟。

  現在怎麼辦?

  喊叫有沒有什麼用?除了嗖嗖的風聲之外,他被全然的死寂重重包圍。如果說穹頂植物中藏有鳥類、野獸或昆蟲,也不會在這個季節、這個晚間時刻,或是這個地方出沒。此時,只有刺骨的寒風不停襲來。

  或許他應該一路不停喊叫。在寒冷的空氣中,聲音可能傳得很遠。但是,會有任何人聽到他嗎?

  穹頂裡的人會聽到他的喊叫嗎?有沒有任何儀器專門偵測穹頂上的聲音或運動?裡面會不會有人負責站崗?

  這似乎是個可笑的想法。若是真有的話,他們早該聽到他的腳步聲,不是嗎?

  然而──

  他還是張口喊道:「救命!救命!有沒有人聽得到?」

  他的叫聲半卡在喉嚨裡,還帶著幾分尷尬。對著虛空的無邊黑暗大叫大嚷,似乎是一件愚蠢的事。

  不過,他覺得在這種情況下若是遲疑不決,那可是更愚蠢的行為。一陣恐慌逐漸湧現在他心中,他深深吸了一口冷空氣,再度開始尖聲喊叫,盡可能將叫聲拉長。接著他再吸一口氣,又以不同的音調發出尖叫。然後又再試了一次。

  謝頓暫停叫喊,上氣不接下氣地轉頭望向四面八方,雖然他什麼也看不見,甚至無法聽到回聲。除了等待天亮之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是在這個季節,夜晚究竟有多長?又會變得多冷呢?

  他覺得臉上像是被寒針刺了一下,不久之後又是一下。

  那是在如墨的黑暗中落下的冰珠,而他根本無法找到任何遮蔽。

  他想,剛才如果讓那架噴射直升機發現我,把我抓走,那麼情況還要好些。或許我會是一名囚犯,但至少我將感到溫暖與舒適。

  或者,假如夫銘從來沒有插手,我可能早就回到赫利肯;雖然生活在監視之下,卻能享有溫暖與舒適。現在他所唯一渴望的就是溫暖與舒適。

  然而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只是等待。他將身子縮成一團,不論夜有多長,他絕不敢入睡,這點他相當明白。他將鞋子脫下,搓了搓凍僵的雙腳,然後趕緊重新套上。

  他知道整晚必須不斷重複這個動作,並且還要摩擦自己的雙手與耳朵,以保持血液循環的流暢,而且絕不能讓自己睡著。他這麼想著,眼睛卻不聽使喚地合上。在持續落下的冰雹中,他沉沉進入夢鄉。

  將一切全部仔細想清楚之後,他不知不覺閉上眼睛,然後開始打盹,逐漸進入夢鄉,而冰珠仍不停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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