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西莫夫 > 第二基地 | 上頁 下頁
五三


  「太簡單了,腦電圖分析究竟有多久的歷史?或者,讓我換一個方式來問,神經網絡的研究發展有多完善了?」

  「我可以告訴你,我們正在展開這方面的研究。」達瑞爾回答道。

  「好的,那麼,你和安索稱之為『干擾高原』的那種現象,你們的解釋又有多少可信?你們對於自己提出的理論又有多少把握?它足以證明某種強大力量的存在嗎?別忘了其他所有的證據都是負面的。將未知的現象歸諸超自然或神意,是一種最簡單的做法。

  「不過這也是人之常情,在銀河過去的歷史中,有許多孤立的行星退化成蠻荒世界的例子。我們從那些例子中學到了什麼呢?在每一個個案中,那些蠻人都將他們不能瞭解的自然力量──暴風、瘟疫、乾旱──全部歸諸神力的結果。我在此所謂的『神』,是泛稱一切比人類更有力量、更能支配宇宙萬物的生命體。

  「這就是所謂的『神人擬同論』。而我相信,在目前這個問題上,我們所採取的態度與蠻人無異,也陷入了窠臼而不自知。我們對於精神科學根本一知半解,卻將我們不懂的一切歸咎于超人──在此就是第二基地,只因為我們想到了謝頓留下的那點暗示。」

  「哦,」安索打斷孟恩的話,「原來你還記得謝頓,我還以為你把他給忘了呢。謝頓的確說過有第二基地,這一點請你解釋一下。」

  「你瞭解謝頓的整個意圖嗎?你明白在他的計算中,牽涉了多少的必要因素?事實上,第二基地也許是個非常必要的『稻草人』,在整個計劃中具有極為特殊的目的。比方說,我們是如何打敗卡爾根的?你在最後的系列報導中是怎麼寫的,屠博?」

  屠博挪動了一下壯碩的身軀,回答道:「對,我知道你想要推出什麼結論。我在戰爭末期去過卡爾根,達瑞爾。那個行星的士氣低落得無法想像,這一點非常明顯,我仔細看過他們的新聞記錄,而──唉,他們竟然都相信註定會戰敗。事實上,他們都認為第二基地最後一定會介入,自然是向基地這一方伸出援手,因此全體軍民完全喪失了鬥志。」

  「一點也沒錯,」孟恩說,「在戰爭期間,我一直都待在那裡。我告訴史鐵亭第二基地並不存在,他相信了我的話,所以感到安全無虞。可是他沒有辦法將民眾根深蒂固的信念,在一朝一夕間扭轉過來。所以在謝頓安排的這場宇宙棋戲中,那個傳說的確成了非常有用的一顆棋子。」

  此時安索突然睜開眼睛,以嘲諷的目光緊盯著孟恩沉著的面容:「我說你在說謊。」

  侯密爾突然變得臉色煞白,回嘴道:「你這樣指控我,我絕不接受,我也不用為自己辯白。」

  「我這麼說,毫無對你做人身攻擊的意思。你說謊是身不由己,自己也不知道這件事,可是你還是說了謊。」

  瑟米克將枯瘦的手掌放在年輕人的衣袖上,勸他說:「冷靜一點,年輕人。」

  安索卻將他的手甩開,而且動作相當粗魯:「我對你們這些人都失去了耐心。我這一輩子也沒見過這個人幾次,卻發現他的改變令我無法置信。你們其他人都認識他好多年了,可是全都忽略了這個事實,這簡直會把人氣瘋。你們認為面前這個人是侯密爾·孟恩嗎?他並不是我原來認識的侯密爾·孟恩。」

  這句話引起了一陣混亂,孟恩高聲吼道:「你說我是冒牌貨?」

  「也許不是普通的冒牌貨,不過仍然算是一個冒牌貨。請安靜下來,各位!我要你們聽我說。」安索也必須用力喊叫,才能蓋過一片吵雜聲。

  他目光炯炯地瞪著眾人,逼得大家都閉上了嘴巴。這時他再說:「你們有誰還記得,侯密爾·孟恩過去是什麼樣子?我記得他以前是個內向的圖書館館員,每次開口都顯得很害羞,說話的聲音緊張又神經質,講到不敢肯定的事就會結結巴巴。可是現在這個人像他嗎?他的言語流暢,信心十足,開口閉口都是理論,而且,老天啊,他沒有一點口吃了。這難道還會是同一個人嗎?」

  現在甚至連孟恩都有點迷惑了。裴禮斯·安索乘機慫恿:「好,我們是不是應該來求證一下?」

  「怎麼做?」達瑞爾問道。

  「你還要問我怎麼做?眼前就有一個最明顯的辦法。你這裡有十四個月前幫他做的腦電圖記錄,對不對?現在重新再做一次,然後比較一下就成了。」

  他指著那位眉頭深鎖的圖書館館員,凶巴巴地說:「我敢說他一定會拒絕接受分析。」

  「我並不反對,」孟恩不甘示弱地說,「我始終都是我自己。」

  「你又怎麼知道?」安索用輕蔑的語氣回嘴道,「我還要得寸進尺呢,因為在座的每一個人我都不相信,我要大家全都接受分析。一場戰爭剛剛結束,孟恩在卡爾根待了好幾個月;屠博隨著艦隊跑遍了整個戰區;達瑞爾和瑟米克也曾經離開過──只是我不知道兩位去了哪裡。唯有我一直待在此地,與世隔絕而安然無恙,所以我無法再信任你們任何人。為了公平起見,我自己也願意接受測驗。你們大家是否同意?還是要我立即告辭,單獨去進行自己的計劃?」

  屠博聳聳肩說:「我並不反對這個提議。」

  「我已經說過了我不反對。」孟恩說。

  瑟米克默默地揮了揮手,表示他也同意。於是安索靜等達瑞爾表明態度,而最後達瑞爾總算也點了點頭。

  「讓我先來吧。」安索說。

  年輕的神經電學家坐在躺椅上一動不動,他緊閉著眼睛,好像在沉思什麼心事。此時,指針正在網格紙帶上描繪出複雜的曲線。達瑞爾已經翻出了舊檔案,現在他從裡面掏出安索的腦電圖記錄,然後給安索看了看那個卷宗。

  「這是你自己的簽名,對不對?」

  「沒錯,沒錯,這是我自己的記錄,趕快進行比對吧。」

  掃瞄儀將新舊兩份記錄投射在屏幕上,兩份記錄各自的七條曲線都清清楚楚。黑暗中,孟恩以刺耳卻清晰的聲音說:「哈,喂,大家看那裡,那裡起了變化。」

  「那兩條是額葉的主波,沒有什麼意義,侯密爾。你指著的那些多出來的鋸齒狀波紋,代表的只是憤怒的情緒,其他那些曲線才能作準。」

  說完,他就輕輕按下一個控制鈕,屏幕上的七對曲線便重迭在一起。除了兩條主波的較大震幅處沒有重迭,其他六條曲線完全沒有任何出入。

  「滿意了嗎?」安索問道。

  達瑞爾略微點了點頭,自行在躺椅上坐了下來。在他之後輪到瑟米克,接下來則是屠博。大家都不再說話,靜靜地接受測量,靜靜地比對結果。

  孟恩是最後一個坐上躺椅的人,他猶豫了好一陣子,然後用自暴自棄的口氣說道:「好了,聽我說,我是最後一個,而且我很緊張,希望你們能將這些因素考慮進去。」

  「一定會的,」達瑞爾向他保證,「意識的情緒頂多只會影響到主波,根本一點都不重要。」

  接下來又是一片肅靜,時間彷佛過去了好幾個小時──

  然後在比對的過程中,安索突然在黑暗中粗聲叫道:「果然沒錯,果然沒錯,這只是一個剛發端的情結。記得他剛才說什麼嗎?他說根本沒有干擾這回事,全部只是愚蠢的『神人擬同』觀念。可是看看這裡!我想大概只是個巧合吧?」

  「到底怎麼了?」孟恩尖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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