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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第九章 同謀

  達瑞爾博士與裴禮斯·安索兩人,最近幾天都過著悠閒的生活,白天優哉遊哉地無所事事,晚間則忙著跟朋友交際應酬。偶爾有一些訪客前來,達瑞爾博士便會為來客介紹,說這個年輕人是他的表弟,來自太空中遙遠的另一端。經過這番介紹,大家便不再對安索的出現感到突兀。

  當他們兩人閒聊的時候,偶爾會提及某個人的名字,接下來就是一陣沉思,然後達瑞爾博士有時會說「不」,有時會說「好」。如果他說「好」的話,便會用通訊波打一通電話,向對方提出一個很普通的邀請:「有沒有興趣見見我的表弟?」

  艾嘉蒂婭自己則另有一番打算,而且有條不紊地一步步開始進行。事實上,她的行動可說是相當地曲折迂回。比如說,她為了計劃的需要,因而設計引誘同班的丸裡薩斯·旦,讓他心甘情願地獻出自製的集音器。由她所使用的那些方法,就可以知道將來與她接觸的所有男性,全都註定逃不過她的手掌心。簡單地說,由於丸裡薩斯常愛吹噓自己的課餘嗜好──他有一間私人實驗室,喜歡自己動手做這做那,她就故意表現出對丸裡薩斯這項嗜好的興趣,並且巧妙地將興趣漸漸轉移到丸裡薩斯的矮胖身材上。結果這位不幸的傻小子,便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做了下列幾件事:(一)滔滔不絕地講了一大堆超波電動機的原理;(二)迷上了輕輕盯著自己的那雙又大又亮的眸子;(三)將自己最偉大的傑作──前面提到的那台集音器──放進了艾嘉蒂婭伸出的雙手中。

  事後,艾嘉蒂婭便開始對丸裡薩斯隨意敷衍,漸漸地與他疏遠。她做得恰到好處,不使他懷疑到集音器是這段友誼的唯一原因。前後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丸裡薩斯在心中反復咀嚼那段短暫的歡樂時光,可是由於從此毫無進展,最後他也只好放棄,讓這段初戀從生命中悄悄溜走。

  裴禮斯·安索抵達之後的第七天晚上,有五位男士聚在達瑞爾家的客廳中,大家都吃得酒足飯飽,正在那裡吞雲吐霧。而在樓上,艾嘉蒂婭則坐在書桌旁邊,桌上擺著那個丸裡薩斯自製的傑作──最不像集音器的一台集音器。

  客廳中的五個人當然包括達瑞爾博士,他的頭髮花白,穿著講究,雖然只有四十二歲,看起來卻比實際年齡大一些。裴禮斯·安索此時表情嚴肅,眼神遊移不定,看來年輕而沒有自信。此外還有三位從未出場的角色──裘爾·屠博是新聞幕播報員,身材高大、嘴唇肥厚;愛維特·瑟米克是某大學物理系的退休教授,骨瘦如柴又滿臉皺紋,衣服裡面好像還有很多空隙;侯密爾·孟恩是一名圖書館館員,他的身材瘦長,總是帶著一副惴惴不安的表情。

  此時達瑞爾博士開始說話,他的口氣輕鬆而自然:「各位先生,這場聚會除了社交目的之外,還有一點其他的原因,我想你們也都已經猜到了。由於各位的特殊背景,才會被我們精挑細選出來,大家應該不難猜出其中牽涉到的危險。我不會故作輕鬆,可是我也要指出一點,我們幾個無論如何是無法脫身了。」

  「想必你們也已經注意到,我對各位的邀請都是光明正大的,沒有請任何一位偷偷摸摸前來。我家的窗戶未設定成空無一人的假相,房間的周圍也沒有任何防盜幕。因為一旦讓敵人起疑,我們就註定完蛋。而最可能引人注目的做法,就是凡事過度神秘兮兮,結果反倒弄得欲蓋彌彰。」

  (哈,艾嘉蒂婭在心中暗笑。她俯身靠在書桌旁,仔細聽著集音器發出有些尖銳的聲音。)

  「這點各位能瞭解嗎?」

  愛維特·瑟米克接口說道:「噢,請言歸正傳吧,告訴我們,這個年輕人究竟是誰。」他在每講一句話之前,下唇總會先抽動一下,臉上擠出更多的皺紋,並且露出整排的牙齒。

  達瑞爾博士回答:「他名叫裴禮斯·安索,是我的老同事克萊斯的學生。我這位老同事在去年過世。他在去世之前幾天,曾經將安索的詳細腦波圖樣──從第一階到第五階──寄了一份給我。我將他寄來的那些圖樣,與你們面前這位男士的腦波做過比對,當然,你們都應該知道,腦波圖樣不可能偽造到第五階,連心理科學專家也無法做到這一點。如果你們不熟悉這個事實,就必須相信我的話。」

  屠博撅著嘴說道:「我們最好進入正題吧。我們會相信你的話,克萊斯既然已經過世,如今你就是銀河中最權威的神經電學家。至少,我在新聞幕中對你的評價就是如此,我自己也相信這一點。你今年多大,安索?」

  「二十九歲,屠博先生。」

  「嗯──你也是一位神經電學家?也是權威?」

  「我只能算是一個學生,不過我工作得非常努力,而且有幸能接受克萊斯博士的指導。」

  此時孟恩插進一句話:「我──我希望你們能開──開始講正經事。我認為大家的話都說──說得太多了。」他在緊張的時候總會有點口吃。

  達瑞爾博士對孟恩揚了揚眉毛,回答他說:「你說得對,侯密爾──裴禮斯,你接著說吧。」

  「現在還不能說,」裴禮斯·安索緩緩地答道,「雖然我很同意孟恩先生的意見,但是在我們開始討論正題之前,我必須要求各位提供腦波數據。」

  達瑞爾皺著眉頭說:「怎麼回事,安索?你指的是什麼腦波數據?」

  「你們每一個人的腦波圖樣。你已經測過我的腦波,達瑞爾博士,現在我也必須測定你們每個人的腦波,而且我得親自進行。」

  屠博說:「他沒有理由相信我們,達瑞爾,這個年輕人有權利這麼做。」

  「謝謝你。」安索說,「那麼,達瑞爾博士,就請你帶路到你的實驗室去吧,我們說做就做。今天早上,我已經冒昧地檢查過你的設備了。」

  腦電圖分析可說是最尖端的科學,也可以算是一門很古老的學問。說它古老的原因,是由於生物神經細胞能產生微弱電流的事實,屬￿那些來源早已不可考的人類文化遺產之一。勉強追溯的話,它似乎在人類歷史的最早期便已存在──

  然而它也是最新的科學──在銀河帝國上萬年的歷史中,神經電流的現象一直未曾受到重視,僅被視為奇妙有趣的一項常識,大多數的人都認為它沒有任何用處。有人曾經試圖將腦波分類,例如分成行走與睡眠、冷靜與激動、健康與否等等。不過即使是最粗略的分類法,也難免會有一大堆例外出現。

  此外,還有人想要證明腦波也像眾所周知的血型一樣,可以分為幾種不同的類型。這些人認為對於腦波分類而言,外在的因素並沒有決定性的影響。提倡這種理論的人多少具有一點種族偏見,認為人類可以根據腦波而區分成數個「亞種」。然而,在銀河帝國普遍性的強勢意識形態之下,這種學說當然無法獲得任何實質進展。別忘了當年的帝國是泛銀河的一統政體,囊括了兩千萬個恒星系統,從川陀這個中央世界(它輝煌偉大的過去,如今已埋葬在歷史的灰燼中),到銀河外緣任何一顆孤獨的小行星,銀河中每一個人類都是帝國的子民。

  此外,在一個專注於物理科學與機械科技發展的社會中,例如當年的第一銀河帝國,自然會產生一種無形的強大阻力,反對心靈方面的研究。由於看不見立即的應用,精神科學普遍受到鄙視,而且因為它沒有什麼效益,所以研究經費也一直少得可憐。

  第一帝國崩潰之後,各種科學也都遭到解體的命運,一直衰退,衰退,衰退到了連基本的核能都被遺忘,而只懂得使用煤炭與石油的化學能。當然,其中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第一基地──它延續了科學的薪傳,保持了科技的火種,並且能夠繼續發揚光大。只不過在第一基地上,仍舊出現了物理科學獨領風騷的局面。對於人類腦部的研究,除了外科手術之外,其他依舊是從未開發的處女地。

  哈裡·謝頓是第一個指出精神科學重要性的人,他下面的這番話被後人奉為真理:「神經微電流承載著人類所有的反應與衝動──包括意識與潛意識兩者。在方格紙上記錄的腦波圖樣,看來只是顫顫巍巍、起伏不已的波峰與波谷,事實上,卻能夠反映出數十億細胞的思考脈動。對於腦波圖樣進行分析研究,理論上可以揭示任何微小的思想與情感。除了先天或後天的肉體缺陷造成的差異之外,無形因素引發的腦波變化也應該偵測得出來,包括情緒的轉變、不同的教育與經歷,甚至受測者的人生哲學這種微妙的因素。」

  然而即使是謝頓,當年所能做的也僅止於臆測而已。

  而在過去五十年間,第一基地的科學家終於開啟了一個嶄新的知識寶庫。當然,他們的研究方法能夠獲得突破,主要還是拜先進科技之賜。例如最新發展的一種技術,能讓電極穿過顱縫而直接與腦細胞接觸,根本無需剃掉一根毛發。此外,新發明的裝置可以自動記錄腦波數據,不但可以做綜合性的記錄,還能夠自動將六個獨立變量分離出來。

  不過最有意義的發展,也許應該算是腦電圖科學與腦電圖學者日漸受到重視。克萊斯曾經是這門科學的個中翹楚,當他參加學術會議的時候,完全可以跟物理學家平起平坐。而達瑞爾博士雖然不再活躍於科學界,可是他對腦波分析所做的卓越貢獻,早已使他聲名大噪。雖然他的母親是貝妲·達瑞爾──上一代最偉大的女英雄,不過達瑞爾博士的名氣只有一半是基於這個事實,另一半則是源自他本身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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