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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裴洛拉特顯得相當不高興。「可是,葛蘭,你這是在妄下斷語,他們為何不希望我們留在賽協爾?」

  「我不知道,詹諾夫,我也不需要知道。既然他們想讓我們離開,我就偏偏要留下來,我絕不離開。」

  「可是──可是──你聽我說,葛蘭,如果第二基地真要我們走,他們何不直接影響我們的心靈,讓我們心甘情願地自動上路呢?何必要費這麼大的工夫,派人來跟我們講道理?」

  「既然你提到了這一點,教授,他們難道沒有對你動手腳嗎?」崔維茲瞇起雙眼,露出狐疑的神色。「你不是想離開這裡嗎?」

  裴洛拉特吃驚地瞪著崔維茲。「我只是認為這樣做頗為合理。」

  「當然你會這麼認為,倘若你受到了影響的話。」

  「可是我並沒有──」

  「如果你的心靈真被調整過,你當然會發誓絕對沒有這回事。」

  裴洛拉特說:「如果你用這種方式把我套牢,我就根本無法反證你那種籠統的指控。你打算要怎麼做呢?」

  「我要留在賽協爾,而你也得留下來。你自己無法駕駛那艘宇宙飛船,所以如果康普影響了你,那麼他是選錯了對象。」

  「好吧,葛蘭,那我們就留在賽協爾,等我們另外發現了該走的理由,那時候再走也不遲。畢竟,我們最不該犯的錯誤,就是自己先窩裡反,不論去或留,都比不上起內哄錯得更凶。好啦,老弟,如果我真的受到影響,難道會這麼輕易就改變心意,像我現在打算做的這樣,高高興興地依著你嗎?」

  崔維茲想了想,好像突然恍然大悟,隨即露出了笑容,並且伸出手來。「我同意,詹諾夫,現在讓我們回到宇宙飛船去,明天再從另一個管道著手──如果我們能想到其他管道的話。」

  5

  曼恩·李·康普不記得自己是何時被第二基地吸收的。原因之一是當時他年紀還小,原因之二是第二基地的特務行事極為謹慎,一向盡可能湮滅形跡。

  康普是第二基地的「觀察員」,第二基地的任何成員遇到他,立刻就能辨識他的身份。這代表康普熟悉精神力學,可以跟第二基地人用他們的方式溝通到某種程度,不過在第二基地的成員中,他只算是最低的階層。他也能夠窺視他人的心靈,但是無法進行調整或改造,他所接受的訓練從未達到那個境界。他只是個觀察員,並非一名執行者。

  因此,他最多只能成為第二基地的二等成員,不過這點他倒不在意──並不很在意。他曉得自己在一個大計劃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

  在第二基地的最初兩個世紀,它的成員低估了任務的困難度,認為只要有少數的組成分子,就足以監控整個銀河;只需要偶爾在某些地方做最輕微的調整,就能維護謝頓計劃的正常運作。

  直到騾出現之後,才打破了他們這種錯覺。這個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的突變異種所發動的攻勢,令第二基地(第一基地當然也一樣,不過這點並不重要)措手不及,使他們根本就束手無策。足足過了五年之後,第二基地才策劃出反擊行動,犧牲了許多性命,才終於遏止住騾的攻勢。

  在帕佛的領導之下,又花了令人痛心的極大代價,謝頓計劃才得以完全回到正軌。痛定思痛之餘,帕佛終於決心採取適當措施,在避免暴露行跡的前提下,大舉擴張第二基地的活動,因此成立了「觀察員團」。

  康普不曉得銀河中總共有多少位觀察員,甚至連端點星上有多少也不知道,因為這並非他應該知道的事情。在理想的狀況下,兩名觀察員之間不能有明顯的聯繫,以避免互相株連。第二基地派駐在外的每一位觀察員,都是直接與川陀的高層成員聯繫。

  康普一生最大的心願,就是有朝一日能夠踏上川陀。雖然他明白這種機會極小,卻也知道的確曾有觀察員調升到川陀。然而那些都是罕見的特例,一位優秀觀察員所具備的條件,絕不足以使他成為圓桌會議的一員。

  就拿堅迪柏做個例子,他比康普年輕四歲,想必跟康普一樣,自小即被第二基地吸收。然而不同的是,堅迪柏被直接帶往川陀,如今已成為一名發言者。對於堅迪柏的年少得志,康普從未懷疑有什麼不公平,從兩人近來的頻繁接觸中,康普深深體會了這位老弟的心靈力量,他非常清楚,面對如此強大的力量,自己連一秒鐘也無法抵擋。

  對於自己低下的地位,康普並沒有常常感到自卑,無論如何,所謂的低下,只是就第二基地的標準而言(他想,其他觀察員的情況一定也差不多)。但在川陀以外的世界,在不受精神力量主導的社會中,每個觀察員都很容易獲致極高的社會地位。

  就以康普自己來說,他求學的過程始終一帆風順,而且很容易交到許多優秀的朋友。他也能輕易地挪用精神力學的技巧,來增強自己與生俱來的直覺(他十分肯定,自己當初會被吸收,就是由於具有天生的直覺)。借著這種能力的幫助,他成了超空間競逐的明星,進而成為大學中的英雄人物,這就等於在政治生涯中邁開了第一步。一旦度過目前這個危機,他的政治前途將更難以限量。

  假如這個危機獲得圓滿解決──這點他絕對可以肯定,誰又會忘記是他首先發現崔維茲異于常人的呢?(這指的是崔維茲的心靈,而並非他的外表,後者誰都能夠看得出來。)

  他是在大學時代認識崔維茲的,起先,康普只是將他當作一個樂觀活潑、心思敏捷的好朋友。不料有一天早上,康普突然從昏睡中驚醒,在半睡半醒的無我境界中,他的意識之流在腦海中激蕩出一個古怪的念頭──崔維茲竟然未被第二基地吸收,這是何等令人遺憾的事。

  當然,崔維茲根本不可能被第二基地吸收。他是端點星上生土長的居民,不像康普,是生在其他世界的移民。即使不考慮這個因素,如今也為時已晚,唯有十幾歲的少年才有足夠的塑性,能夠接受精神力學的傳授。過去,第二基地的確曾將這門技藝(這個名詞比「科學」更為適切),強行灌輸到成年人僵固的大腦中,不過這僅限於謝頓之後的最初兩代。

  既然崔維茲不具備成為第二基地成員的資格,而且早已過了被吸收的年齡,康普又為何會關心這個問題呢?

  再次碰頭時,康普立刻鑽入崔維茲的心靈深處,終於發現了那個使他不安的真正原因。崔維茲的心靈結構極其特殊,許多方面都與他學過的規則不符,他還發現崔維茲的心靈一而再、再而三地閃避他。當他觀察這個心靈的運作時,他又看到了許多空隙,不,不是真正的空隙,不是一無所有的真空,而是心靈中異常深邃的部分,使他有深不見底的錯覺。

  康普無法判斷他的發現有何意義,可是從此之後,他就循著這條線索觀察崔維茲的言行舉止。不久他就察覺,崔維茲具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能夠根據看似不夠充分的資料,做出正確的結論。

  這是否跟他心靈中的空隙有關呢?當然,這是精神力學中一個深奧的問題,絕對超出康普的能力範圍,也許,這問題只有圓桌會議的成員能夠解答。事實上,崔維茲對於自己這種能力也不十分明瞭,這使康普產生一種焦慮,並且想到自己也許可以──

  可以做什麼?康普本身的知識無法提供適當的建議。對於崔維茲所擁有的這種能力,他幾乎可以看出其中的意義,不過並非完全清楚。他得到了一個直覺式的結論,或許只能說是一個猜測──崔維茲可能會成為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

  既然有這種可能,他就要把握這個機會,康普遂冒險從事似乎超越了自己權限的行動。反正,只要自己猜得正確──

  如今回想起來,當初不知道是哪裡找來的勇氣,使他能夠堅持到底。開始的時候,他的報告根本無法送達圓桌會議,總是在半途就遭到擱置。後來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只好(自暴自棄地)去找圓桌會議中最資淺的成員,最後,史陀·堅迪柏終於有了響應。

  堅迪柏非常有耐性地聽取他的報告,而且從那時候開始,兩人之間就建立起一種特殊的關係。康普之所以繼續與崔維茲維持友誼,就是為了替堅迪柏搜集情報;而也是在堅迪柏的指示之下,康普誘使崔維茲一步步走入陷阱,最後終於令他遭到放逐。唯有透過堅迪柏,康普才有可能實現自己的夢想(他感到已經有希望了),在有生之年調升到川陀去。

  然而,他們所做的一切準備工作,都是為了要把崔維茲送到川陀。如今崔維茲竟然擅自改變行程,這著實令康普大吃一驚,而且(康普相信)這也是堅迪柏未曾預見的發展。

  如今,堅迪柏已經匆匆趕來與康普會合,這使得危機的氣氛更濃了。

  想到這裡,康普送出了一道超波訊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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