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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上尉卻只是猛搖著頭。

  「不過這一點並不重要。」「狐狸」又柔聲地說:「如果諾斯叛變了,他們就一定知道我的名字──所以說,假使你是真正的同志,我們如今見了面,你今後的處境會比我更加危險。」

  上尉終於吃完了,他靠著椅背說道:「如果你這裡沒有組織,我要到哪裡才能找到另外一個?基地也許已經投降了,但是我自己還沒有。」

  「有道理!可是你卻不能永遠流浪,上尉。如今,基地的公民如果想出遠門,必須具備旅行許可證,這點你知道嗎?並且還需要身份證,你有嗎?此外還有一道命令,叫所有原來屬￿基地艦隊的軍官,都要到最近的佔領軍司令部報到,所以你也必須去,是嗎?」

  「沒錯。」上尉的聲音變得很刺耳:「你以為我逃跑是因為我害怕嗎?卡爾根被騾攻陷之後不久,我就跑到那裡去了。在一個月之內,原先那個統領麾下的軍官全部都被監禁,因為如果有任何叛亂,他們便是最稱職的軍事指揮官。地下組織一向明白一個道理──如果不能控制部分的艦隊,革命就絕對不可能成功。騾本人也一定瞭解這一點。」

  「狐狸」心領神會地點著頭:「分析得有道理,這件事騾做得很徹底。」

  「我在第一時間就把制服丟掉,然後留起鬍子。其他人之後可能也有機會做出同樣的行動。」

  「你結婚了嗎?」

  「我的妻子去世了,也沒有子女。」

  「這麼說的話,你無牽無掛,沒有任何親人可以充當人質。」

  「沒錯。」

  「你想聽聽我的忠告嗎?」

  「如果你有的話。」

  「我不知道騾的策略究竟是什麼,也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不過直到如今,技工們都沒有受到任何的傷害。而且工資還提高了,各種核能武器的生產量也突然暴漲。」

  「是嗎?聽來好像他準備繼續進行侵略。」

  「我不知道,騾是婊子養的狡猾至極的人物,他這麼做,也許只是想要安撫工人,讓他們心甘情願地做順民。如果連謝頓的心理史學也無法預測騾的行徑,我絕不要自不量力。你剛好穿著工人的制服,這倒提醒了我們,不是嗎?」

  「我並不是一名技工。」

  「你在軍中修過核子學吧,有沒有?」

  「當然修過。」

  「那就足夠了。『核場軸承公司』就在這個城裡,你去應徵,告訴他們說你有經驗。那些當年幫茵德布爾管理工廠的王八蛋,仍然還是工廠的負責人──不過現在是改為騾效命。他們不會盤問你的,因為他們急需更多的工人,幫他們謀取更大的暴利。他們會發給你一張身份證,你還可以在員工住宅區申請到一間宿舍,我建議你現在就趕快去。」

  就是這樣,原屬國家艦隊的漢·普利吉上尉搖身一變,變成了「核場軸承公司四十五廠」的防護罩工──羅·莫洛。他的身份從一個情報員,滑落成為一名「謀反者」──由於這個轉變,導致他在幾個月之後,進入了茵德布爾的私人花園。

  在這座花園中,普利吉上尉檢查了一下手中的輻射計,發現官邸內的警報場仍在運作,只好耐著性子等待。他嘴裡含著的那顆核彈,只剩下了半個小時的壽命,他不時用舌頭小心翼翼地撥弄著。

  輻射計顯示屏終於變成一片不祥的黑暗,上尉趕緊向前走。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他突然很冷靜而客觀地想到,核彈所剩下的壽命與自己的剛好一樣,它的死亡就等於自己的死亡──同時也等於是騾的死亡。

  那時,將是四個月以來內心交戰的最高潮。從逃亡時期開始,他就有了這個念頭,等到進了牛頓市的工廠──普利吉上尉穿著鉛質的圍裙,戴著厚重的面罩,日復一日地在工廠工作。他的一切軍人氣質與架式,在兩個月之後就全部被磨光了。如今他只是一名勞工,靠雙手掙錢,下工後在城中消磨半個晚上,而且絕口不談論政治。

  兩個月以來,他一直沒有再見到「狐狸」。

  然後,有一天,一個人在他的工作臺前一個踉蹌,他的口袋中就多了一張小紙片,上面寫的是「狐狸」。他順手就將紙片扔進核能焚化槽中,紙片立時消失無蹤,產生了大約一毫微焦耳的能量。

  他回過頭來,繼續開始工作。

  那天晚上,他來到「狐狸」的家,遇到了另外兩位久仰大名的人物。不久,四個人便玩起了撲克牌。他們一面打著牌,讓籌碼在各人手中轉來轉去,一面開始閒聊起來。

  上尉說:「這是最根本的錯誤,你們仍舊生活在早已不存在的過去。八十年來,我們的組織一直在等待正確的歷史時刻。我們對謝頓的心理史學深信不疑──這門學問最重要的前提之一,就是個人的行為絕對不算數,絕不足以創造歷史。因為複雜的社會與經濟巨流會將他淹沒,使個人成為歷史的傀儡。」

  他細心地整理手中的牌,估計了一下這副牌的點數,然後扔出一個籌碼,再說:「為什麼不乾脆把騾殺掉?」

  「哼,這樣做有什麼好處?」坐在上尉左邊那人凶巴巴地問。

  「你看──」上尉丟出兩張牌,然後回答說:「就是這種態度在作祟。一個人只是銀河人口的千兆之一,不可能因為一個人死了,銀河就會停止轉動。然而騾卻不是人,他是一個突變種,他已經顛覆了謝頓的計劃。你如果分析其中的含意,將會發現這就代表他──一個突變種──推翻了謝頓整個的心理史學。如果他從來未曾出現,基地就不可能淪陷;而如果他不再存在,基地就不會永遠被佔領下去。

  「想想看,民主分子和市長以及行商鬥了八十年,採取的都是溫和、間接的方式,現在讓我們來試試暗殺的手段。」

  「怎麼做?」「狐狸」不置可否地插嘴問道。

  上尉緩緩地回答:「我花了三個月的時間思考這個問題,卻一直沒有想到解決的辦法,可是來到這裡之後,五分鐘之內就有了靈感。」

  他瞥了坐在他右方那人一眼,那人的臉龐寬闊紅潤,好像半個大西瓜。然後上尉繼續說:「你過去曾經是茵德布爾市長的侍從官,我從來不曉得你也是地下組織的一員。」

  「我也不知道你竟然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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