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艾西莫夫 > 基地與帝國 | 上頁 下頁


  然後裡歐思說:「老貴族,別再說什麼了,我根本不想對你動粗。西維納對於帝國長久以來的敵意,對我而言簡直像是芒刺在背,我願意盡一切力量將它消滅。然而我是一名軍事指揮官,不可能介入民間糾紛,否則的話,我會立刻被召回,再也無法在此地有所作為。你懂了嗎?我知道你已經明白我的意思──既然你早已手刃元兇,就算是扯平了四十年前那場暴行吧。讓我們盡釋前嫌,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坦白承認的確需要你。」

  將軍的聲音充滿了焦急的情緒,但是巴爾卻從容地搖著頭,表示無法答應他的要求。

  裡歐思又以近乎哀求的口吻說:「老貴族,你不瞭解,我大概也沒有能力讓你搞懂。我無法像你那樣說理,你是一個學者,但我卻不是。我只能這麼說,不論你對帝國的觀感如何,你必須承認它的偉大貢獻。縱使帝國的軍隊曾經犯下少數罪行,但是大體來說,這是一支維護和平與文明的軍隊。數萬年以來,銀河各處可以享有帝國統治之下的和平,完全都是帝國星際艦隊的功勞。如果將帝國星艦與太陽旗幟之下的萬年和平,與在此之前數個千年的無政府狀態相比,再想想那時候的連年戰亂,請你告訴我,縱有眾多不是之處,帝國難道不值得我們珍惜嗎?」

  他再拼命吼道:「你再想想看,這些年來,銀河周邊的世界四分五裂,一個接著一個獨立,可是那些地方衰退到了什麼地步?請你捫心自問,僅只是為了你自己微不足道的私仇,你難道就忍心,讓西維納從帝國強大艦隊保護下的一個星省,變成一個蠻荒世界,跟銀河其他各處一般,成為一片蠻荒──每個世界都相互孤立,全部陷入衰敗而悲慘的命運。」

  「會那麼糟糕──那麼快嗎?」西維納老貴族喃喃問道。

  「不會的,」裡歐思坦然承認:「即使我們的壽命再延長三倍,我們自己也絕對安然無事。然而,我是為這個帝國而戰,這是我個人所信奉的軍事傳統,我沒有辦法讓你體會。這個軍事傳統,是植基於我所效忠的帝國體制之上。」

  「你越說越玄了,對於他人的玄奧思想,我一向都想不透。」

  「沒有關係,至少你瞭解這個基地的危險性了。」

  「在你還沒有從西維納出發之前,我就已經指出這個所謂的危險性了。」

  「這麼說的話,你就應該知道,我們必須在這個威脅萌芽之際便將其拔除,否則可能就來不及了。當其他人還不知道基地是什麼東西的時候,你就已經對它很有研究;在整個帝國中,你對基地的認識比任何人都來得深。你也許知道如何攻打基地最為有效,也許還能預先警告我對方將採取的防範對策。來,讓我們攜手一致對外。」

  巴爾站起來,斷然說道:「我能給你的幫助,其實根本一文不值。所以,不論你如何要求,我也絕不會將自己的意見提供給你。」

  「有沒有價值,我自己會判斷。」

  「不,我是說正經的。帝國所有力量加在一起,也無法打垮那個迷你世界。」

  「為什麼不能?」裡歐思的眼睛射出了兇狠的光芒:「別動,給我坐好,我讓你走的時候你才能走。老貴族,為什麼不能?如果你認為我低估了自己所發現的敵人,那麼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有點不情願地繼續說:「我回來的時候,損失了一艘星艦。我不能證明它落在基地的手中,可是我們一直找不到它的行蹤,如果只是單純的意外事故,沿途必定能夠發現一些殘骸。這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損失──九牛一毛都談不上,但是卻可能代表基地已經對我們宣戰。他們那麼急切地行動,完全不顧後果,也許意味著他們擁有我所不知道的秘密武器。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回答我這個特定的問題就好──他們的武力究竟如何?」

  「我連半點概念都沒有。」

  「那麼你就用自己的理論解釋一下,為什麼你會說帝國無法打敗這個小小的敵人?」

  西維納老貴族重新坐下來,避開了裡歐思灼灼的目光,以嚴肅的口吻說:「因為我對心理史學的原理有信心。這是一門很奇奧的科學,它的數學結構在一個人的手中臻於成熟,那個人就是哈裡·謝頓,可是也隨著他的逝去而成為絕響。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能夠處理那麼複雜的數學。不過,就在那麼一段短短的時間中,它的學術地位已經確立,公認是有史以來研究人類行為最有力的工具。心理史學並不試圖預測個人的行為,而是發展出了幾個明確的定律,利用這些定律,借著數學的分析和外推,就能決定並預測人類群體的巨觀動向。」

  「所以說──」

  「謝頓與他手下的一批人,在建立基地的過程中,就是以心理史學作為最高指導原則。不論是基地的位置、時程,或初始的各種狀況,都是利用數學精密推算出來的結果。根據這些巧妙的安排,基地必然會發展成為第二銀河帝國。」

  裡歐思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那麼你的意思是說,他的這門學問,已經預測到了我將進攻基地,然後又會由於某些原因,使我在某個戰役中被擊敗?你是想告訴我說,我會像一個呆板的機器人那樣,根據早已決定好的行動,走向註定毀滅的結局?」

  「不,」老貴族尖聲答道:「我已經說過了,這門科學跟個人行動沒有任何關係,它所預見的是巨觀的歷史背景和趨勢。」

  「那麼,我們都被緊緊捏在『歷史必然性』這個女神的掌心中,絲毫動彈不得嘍?」

  「是『心理史學』的必然性。」巴爾輕聲糾正。

  「如果我運用自己的自由意志來權變呢?如果我決定明年才進攻,或者根本不進攻呢?這個女神的手掌究竟有多大的彈性?她又有多大的法力呢?」

  巴爾聳聳肩說:「立刻揮軍進攻,或者永遠不進攻;動用一艘星艦,或是整個帝國的艦隊;用武力戰也好,用經濟戰也罷;光明正大地宣戰,或者暗中陰謀發動奇襲──無論你的自由意志如何變通,你終歸是要失敗的。」

  「就是因為有哈裡·謝頓的幽靈之手在作祟?」

  「是人性行為的數學這個幽靈,這是任何人都無法抵擋、無法扭轉,也無法阻延的。」

  然後兩人對視僵持良久,將軍才終於向後退了一步,毅然決然地說:「這是活生生的意志對抗幽靈之手。我願意接受這個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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