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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第十章

  歐南·巴爾是一個老人,已經老得無所畏懼。自從上次的動亂之後,他就獨自一人住在這個偏僻的地方,陪伴著他的,只有他從廢墟中搶救出來的書籍,除此之外孑然一身。巴爾從不擔心會失落任何東西,更別提自己已步入風燭殘年的老命了。所以,現在面對著一個闖進家裡的陌生人,他也完全面無懼色。

  「您家的門開著。」陌生人解釋道。

  他的腔調一聽就知道不是本地人,巴爾也注意到了他的腰際掛著精鋼製成的隨身武器。在這個相當昏暗的小房間中,巴爾還看得出陌生人的周圍閃耀著奇異的光芒,顯然那是一種力場防護罩。

  巴爾以疲倦的聲音道:「我沒有任何理由需要關門,你希望我幫什麼忙嗎?」

  「是的,」這個陌生人站在房間中央沒有移動,他的個子很高,也很健壯。他又說:「這附近只有您一戶人家。」

  「沒錯,這裡是個很偏僻的地方。」巴爾說:「不過東邊有個城鎮,我可以告訴你怎麼走。」

  「等會兒再告訴我吧,我可以坐下來嗎?」

  「如果這把椅子支持得住的話。」老人嚴肅地說:「家具也都老了,都是過時的老古董了。」

  陌生人又說:「我名叫侯伯·馬洛,來自一個很遙遠的地方。」

  巴爾點點頭,微笑著說:「你的舌頭早就洩露了這個秘密。我是西維納人歐南·巴爾,曾經是帝國的一名貴族。」

  「那麼這裡的確是西維納,我不能確定,因為我只有一些舊地圖作參考。」

  「那些地圖一定很舊了,連恒星的位置都不對。」

  巴爾一直靜靜地坐著,馬洛的眼睛則轉移到一側,好像在想什麼心事。巴爾注意到他周圍的力場已經消失,明白這代表馬洛──不論他是敵是友──已不再像剛才那樣提防自己了。

  然後巴爾又說:「我的房子很破舊,這裡物資也極為貧乏,但是歡迎你與我分享一切,如果你能夠咽得下黑麵包和幹玉米的話。」

  馬洛搖搖頭道:「謝謝您,但我已經吃飽了。我也不能久留,只想請您指點我去政府中樞的方向。」

  「雖然我窮得兩袖清風、一無所有,但是幫這個忙,對我而言仍然簡單得很。你指的是這個行星的首邑,還是本星區的首府?」

  馬洛眨眨眼睛問:「這兩個地方不同嗎?這裡難道不是西維納?」

  老貴族緩緩地點了點頭:「這裡是西維納沒錯,但是西維納已經不再是諾曼星區的首府,你被這些舊地圖誤導了。星辰也許幾個世紀都不會改變,然而人為的疆界卻始終變幻無常。」

  「那就太糟糕了,事實上,簡直是糟透了。新的首府離這裡很遠嗎?」

  「在奧夏二號行星上,離此地有二十秒差距,你的地圖上應該有的──這地圖究竟有多久的歷史了?」

  「一百五十年。」

  「那麼舊了?」老人歎了一口氣道:「這段期間的歷史非常熱鬧,你可略知一二?」

  馬洛緩緩地搖著頭。

  巴爾又說:「你很幸運,在這裡,過去一百多年來是一段邪惡的時代,唯有斯達涅爾六世在位時例外,而他崩逝也已經有五十年了。從那時候開始,就不斷地發生叛亂謀反、燒殺擄掠;燒殺擄掠、叛亂謀反。」巴爾突然想到自己是否變得太囉唆,但是這裡的生活實在太孤寂,這個機會真是太難得了。

  馬洛突然尖聲問道:「燒殺擄掠,啊?聽您的口氣,好像這個星省已經成了荒蕪的廢墟。」

  「也許還沒有那麼嚴重,想要耗盡二十五個一級行星的資源,也得要花上很長的一段時間。然而,與上個世紀的富庶相比,我們已經走了好長的下坡路──而且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至少目前還沒有。年輕人,你為什麼對這一切那麼有興趣?看你全身充滿活力,眼光也顯得神采奕奕。」

  這些話令馬洛幾乎面紅耳赤。老人的雙眼雖然失去了光采,卻仍然能看透對方的內心,正在為他所發現的事實而微笑。

  馬洛只好說:「讓我告訴您,在我們那個地方──那裡接近銀河的邊緣,我的職業是一名行商。我發現了一批舊地圖,就來到這裡打算開發新市場,所以一提到荒蕪的地區,自然令我渾身不舒服。在一個沒有錢的世界中,我怎麼可能賺得到錢呢?西維納這個地方,目前的情況究竟如何?」

  老人的身體微微向前傾:「我也不能確定,也許,可能還算過得去吧。你說你是一名行商?可是你看起來更像一名戰士。你的手一直緊挨著佩槍,而且下顎還有一道疤痕。」

  馬洛猛然抬起頭來:「我們那個地方法律不彰,戰鬥和掛彩都是行商們成本的一部分。不過只有在有利可圖的時候,戰鬥才算是有意義;如果不用動刀動槍就能夠賺到錢,那豈不是更妙。我是否能在此地找到值得一戰的利益?我想戰鬥的機會倒是很容易找的。」

  「太容易了,」巴爾同意道:「你可以加入紅星帶的威斯卡餘黨,不過我不知道,你會管他們所做的勾當叫戰鬥或是打劫。或者你也可以投效我們現任的總督,他是一位很『仁慈』的傢伙──在幼年皇帝的默許之下,他可以隨意殺人、盡情劫掠,不過如今那個皇帝當然也被暗殺了。」老貴族瘦削的雙頰轉紅,他將眼睛閉上,然後又再張開,目光變得如鷹隼般銳利。

  「巴爾貴族,如此聽來,您對總督似乎並不很友善。」馬洛說:「如果我是他的間諜,您怎麼辦?」

  「如果你真的是間諜的話,」巴爾挖苦道:「你又能從我這裡得到什麼呢?」說完,他用枯瘦的手,指了指殘破而幾乎空無一物的屋子。

  「您的性命呢?」

  「生命隨時會離我而去,我其實早該死了,已經又苟活了五個年頭。但是我可以確定你並不是總督的人,假如你是的話,也許只是直覺的自保心理,就會讓我把嘴巴閉上了。」

  「您又怎麼知道?」

  老人笑道:「你好像很多疑,我敢打賭,你以為我試圖引誘你誹謗政府。不,不,我早已經脫離政治了。」

  「脫離政治?人能脫離得了政治嗎?您用來形容總督的那些話,是怎麼說的?隨意殺人、盡情劫掠等等,聽起來並不客觀,至少並不完全客觀,不像是您已經脫離政治了。」

  老人聳聳肩道:「過去的記憶突然浮現,總是會令人感到痛苦。聽好,然後你自己判斷──當西維納仍是星區首府的時候,我是一名貴族,並且還是星省的議員。我的家族擁有光榮悠久的歷史,曾祖那一輩曾經出過……不,別提了,昔日的光榮如今於事無補。」

  馬洛說:「我想您的意思是說,這裡曾經發生過內戰,或是一場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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