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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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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勞瑟沒吭聲,也不去握機·丹尼爾的手。丹尼爾一直把手伸在那兒,克勞瑟的臉逐漸漲紅了。 貝萊低聲說:「你很沒有禮貌喔,克勞瑟先生。你是不是自以為很了不起,不屑跟警察握手?」 克勞瑟喃喃道:「對不起,我餓了。」他說著,從一串折迭的工具刀裡面抽出一把叉子,然後坐下來,盯著自己那盤食物。 貝萊繼續說:「丹尼爾,我想是你那種冷漠的態度得罪我們的朋友了。你不會生他的氣吧?」 「不會的,伊利亞。」機·丹尼爾回道。 「看來,你得表示一下你不介意。用你的胳膊摟摟他的肩膀怎麼樣?」 「我很樂意。」機·丹尼爾說著走向前去。 克勞瑟放下叉子:「這是幹什麼?怎麼回事?」 機·丹尼爾毫不遲疑,伸出手去。 克勞瑟反手一掌把機·丹尼爾的手臂打到一邊:「他媽的,別碰我!」 他跳起來,餐盤打翻了,飯菜撒得一地都是。 貝萊冷眼旁觀這一幕,朝機·丹尼爾點了一下頭。丹尼爾面無表情地繼續朝退避一旁的克勞瑟靠近。貝萊走到門口。 「叫那個東西走開!」克勞瑟大叫。 「你怎麼這樣說話?」貝萊很沉著地說:「這個人是我的同事。」 「什麼『人』?是他媽的機器人!」克勞瑟叫道。 「好了,丹尼爾。」貝萊立刻說。 機·丹尼爾依言退後,靜靜站在貝萊後面靠門的地方。克勞瑟氣喘吁吁,緊握拳頭面對著貝萊。 「很好,酵母培育專家果然聰明。你是憑哪一點認為丹尼爾是機器人?」貝萊道。 「誰都看得出來!」 「這一點,我們讓法官來判斷吧。現在,我想你得跟我們到總局走一趟了,克勞瑟。你得跟我們解釋一下,你怎麼會知道丹尼爾是機器人。老兄,我們還要你解釋很多很多事情。丹尼爾,你現在去聯絡局長。這個時候他大概在家裡。你叫他到辦公室去,跟他說我有一個人必須立刻偵訊。」 機·丹尼爾開門走了出去。 「你的腦袋到底在想什麼,克勞瑟?」貝萊問道。 「我要一個律師。」 「你會有的。現在,告訴我,你們這些中古主義分子到底想幹嘛?」 克勞瑟把眼睛移向別處,一副決心保持沉默的樣子。 「我的天,老兄!我們對你和你的組織可是清楚得很。我絕不是在吹牛唬人。只是,為了滿足我個人的好奇心,請你告訴我:你們中古主義分子到底是想要幹什麼?」 「回歸土地,」克勞瑟語氣生硬地說:「這很簡單,不是嗎?」 「說來很簡單,」貝萊說:「但做起來可不簡單。土地要怎麼樣養活八十億人?」 「我說過要一夜之間回歸土地嗎?或者一年之內回歸土地?或者一百年?這得一步一步來,警察先生。時間多長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我們開始,開始走出我們所居住的洞穴,讓我們走進新鮮的空氣當中。」 「你進入過新鮮的空氣裡嗎?」 克勞瑟有點畏懼了。「好吧,我已經是沒有辦法了!然而孩子們還有希望。新生的嬰兒不斷出生,看在老天的份上,把他們弄出洞穴吧!讓他們有空間、自然空氣和陽光。就算逼不得已必須將人口一點一點減少,也在所不惜了。」 「換句話說,就是回到一個不可能再現的過去。」貝萊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克勞瑟爭辯,只是他血管裡有股怪異的火在熊熊燃燒。「回到種子裡,回到蛋殼裡,回到子宮裡。何必呢?為什麼不繼續向前走?不必削減人口,利用他們來殖民。回歸土地,當然可以,不過是回歸其他行星的土地。殖民開發新天地!」 克勞瑟發出刺耳的笑聲:「創造更多的外世界?更多外世界人?」 「不,我們不會這樣子。開發現在這些外世界的地球人,是來自沒有城市結構的行星,那些地球人是個人主義者、物質主義者。他們把這些特性發揮到一種極致,一種有危害的極致。我們現在則可以從目前這種強迫合作得過了頭的社會向外殖民。我們可以擷取現有環境及傳統的優點,建立一個跟舊有的地球截然不同、也跟外世界截然不同的,介於兩者之間的新社會。一個更新更好的社會。」 貝萊知道自己是在複述法斯托夫博士的話,然而當這些話出自他口中時,卻好像是他自己已經把這個問題思考了好幾年一樣。 「簡直狗屁不通!」克勞瑟反應激烈:「我們現成就有一個世界,幹嘛還要去鳥不拉屎的地方從頭來過?有哪個傻瓜會幹這種事?」 「很多這種傻瓜。而且他們也不會是赤手空拳,他們會有機器人幫忙。」 「免談!」克勞瑟咬牙切齒,「機器人?休想!」 「為什麼不行?老天!我也不喜歡機器人,然而我卻不會偏執到去害自己。我們到底恐懼機器人什麼?依我看,我們不過是因為自卑感作祟罷了。我們每個人都自覺不如外世界人,而且非常痛恨這種感覺。正因為如此,所以我們必須設法用某種方法、在某些地方證明自己高外世界人一等,以彌補這種缺憾。但在我們心理上,這個打擊卻難以平復,我們甚至覺得自己連機器人都比不上。我們最難過的地方就在這裡,我們居然連機器人都不如。它們好像比我們好──但只是『好像』而已,其實它們並不比我們好。這點最令人感到諷刺。」 貝萊說著說著,感到渾身的血液都沸騰起來。「你看看這個跟我相處了兩天的丹尼爾吧。他比我高,比我壯,比我好看。其實他的外表就像外世界人。他的記憶力比我好,知識比我豐富。他不必睡覺也不必吃喝。他不會為疾病、恐懼、愛情或者罪惡所苦。 「然而他只不過是一部機器。我可以對他做任何我想做的事,就像我可以任意對待跟前這些微量測量器一樣。假如我打微量測量器,它不會還手。丹尼爾也是一樣。就算我叫他用爆破鎗射擊他自己,他也會照做不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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