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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


  §沒有嫌疑的嫌犯

  巡邏車轉向一側,在漠然的水泥牆前停住。引擎聲戛然而止,四周一片死寂。

  貝萊看著身邊的機器人,「你說什麼?」他打破寂靜,低聲道。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貝萊等待答覆。突然有一陣細微而孤獨的震動聲自遠而近,達到小小的高峰,然後逐漸消失。那是另一輛巡邏車從他們附近經過,也許正要趕去一公里外執行什麼任務吧,也許那是一輛救火車,正要趕去火場滅火。

  貝萊腦中突然岔出一個念頭。他想,不知道是不是還有人曉得紐約市里所有這些彎來彎去的車道。雖然說無論白天或夜裡,整個車道系統都不會空無一人,但是,一定有某些個別的車道,多年來已沒有人進去過了。突然之間,他清楚記起小時候看過的一個短篇故事。

  這故事與倫敦的車道有關,以一樁謀殺案作為開始。謀殺案的兇手欲逃往事先安排好的藏匿處,地點就在一條車道的某個角落。兇手奔跑于車道中,踏過百年來從未受到騷擾的積塵。只要找到那個廢棄的洞,他就可以百分之百安全地躲著,等待搜索行動結束。

  但是他轉錯了方向。在這些死寂淒涼、彎彎曲曲的通道裡,他發了一個褻瀆神明的瘋狂誓言,他說,就算沒有上帝和眾聖徒的保佑,他也能找到他的避難所。

  從這個時候開始,他不管怎麼轉都轉錯方向。從海峽附近的不來頓區到諾裡奇地,從科芬特裡到坎特布裡,他就在這些地區間的無盡迷宮中轉來轉去。他不眠不休地,在倫敦大城下面屬￿中古時期英格蘭的東南角上,從這一頭鑽到那一頭。他的衣服碎成一片片,鞋子裂成一條條,他筋疲力竭,只剩最後一點力氣。他非常非常疲憊,但卻不能停下來。他繼續地走,不停地走,前面什麼都沒有,只有一個又一個錯誤的轉彎處。

  偶爾,他聽到車聲經過,但總是在下一條車道。無論他跑得有多快(他這時已經很樂意自動投案了),追過去時卻永遠只是面對另一條空蕩蕩的車道。偶爾,他看見前面遠處有個出口,一個通向城市的生命與呼吸的出口,但等他走過去時,它卻又在更遠的遠方微微發光。他再度朝它走去,但一個轉彎──它又消失了。

  執行公務的倫敦人駕車通過地下車道時,偶爾會看見一個模糊的人影靜悄悄的一跛一跛朝他們走來。它舉起一隻半透明的手臂做哀求狀,它張嘴嚅動,但卻沒有聲音。等它接近時,它會搖搖晃晃,然後消失。

  如今,這故事已經從普通的小說變成民間傳說。「迷途的倫敦人」已成為地球人所熟悉的一句成語了。

  貝萊在紐約市的地底深處想起這個故事,忍不住不安地挪動身軀。

  機·丹尼爾終於開口了,車道裡響起輕輕的回聲。「別人可能會聽見我們的談話。」他說。

  「在這下面?不可能。好了,現在你說局長怎麼樣?」

  「他在現場,伊利亞。他是城市居民,並非外世界人。當時他無可避免的有嫌疑。」

  「當時?那他現在還有嫌疑嗎?」

  「沒有了。他的無辜很快就得到證實了。例如,他沒有攜帶爆破鎗。他也不可能帶鎗進去,他是經過一般程序進入太空城的,這點毫無疑問。你也知道,進入太空城一定要把鎗解下來。」

  「那麼,殺人兇器找到沒有?」

  「沒有,伊利亞。太空城裡所有的爆破鎗都檢查過了,沒有一枝在最近幾周內發射過。我們對放射鎗膛的檢查是非常確實的。」

  「如此說來,除非兇手把兇器藏得很好──」

  「兇器在太空城裡任何地方都無法藏匿,我們查得很徹底。」

  貝萊不耐煩起來:「我是在考慮所有的可能性。兇器不是被藏起來,就是在兇手離開時被他帶走了。」

  「沒錯。」

  「如果你只承認第二種可能性,那麼,局長就沒有嫌疑。」

  「對。當然,為了以防萬一,我們對他做了腦波解析。」

  「什麼?」

  「腦波解析。我是說對腦細胞電磁場做分析解釋。」

  「噢。」貝萊聽不懂。「結果怎麼樣?」

  「它能顯示一個人的性情及情緒狀態。我們對安德比局長的解析結果顯示,他不會殺害沙頓博士,絕對不會。」

  「對,」貝萊表示同意:「他不是那種人。我早就可以告訴你了。」

  「有客觀的數據總是比較好。當然,我們太空城裡的每個人也都同意接受了腦波解析。」

  「結果是沒有人涉嫌吧?」

  「毫無疑問。所以我們才知道兇手一定是城市居民。」

  「嗯,很好,那麼我們只要叫全城市的人都來接受你們那種可愛的小程序就行了。」

  「那樣很不切實際,伊利亞。可能有幾百萬人在性情上都會殺人。」

  「幾百萬……」貝萊喃喃自語:想起很多年以前的那一天,群眾叫駡著「噁心的外世界人,肮髒的外世界人……」的情景。他也想起前一天晚上在鞋店外頭,群眾口沫四濺地威脅要砸爛機器人的情景。

  他想:可憐的朱裡爾,他竟成了嫌疑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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