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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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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獨裁者茫然地瞪著他。 「我可沒辦法接近你的手銃,鐘狄,那麼是誰幹的呢?現在是誰用武器指著你,鐘狄?不是指著我,鐘狄,而是指著你!」 獨裁者轉向瑞尼特,尖叫道:「叛徒!」 瑞尼特低聲說:「我不是叛徒,閣下。出賣了忠誠的維迪莫斯牧主,將他置於死地的人才是叛徒。」 「不是我幹的,」獨裁者吼道,「如果他那麼說,就是他在說謊。」 「是你自己告訴我們的。我不但掏空你的武器,還接通你的通話器開關,因此我聽到了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名艦員都聽到了,我們都已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是你們的獨裁者。」 「也是世上最大的叛徒。」 一時之間,獨裁者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狠狠地輪流瞪著面前兩個人,他們則以陰沉、憤怒的目光回瞪著他。然後,他掙扎著爬起來,重新掌控住自己的情緒,借著勇氣再度振作起來。 他再開口的時候,聲音幾乎恢復了原有的冷靜。他說:「如果這都是真的,那又有什麼關係?除了接受既成的事實,你們毫無選擇的餘地。還有最後一顆星雲內恒星有待造訪,叛軍世界一定就在那裡,而只有我才知道它的坐標。」 他竟能保持一貫的威嚴。由於腕部骨折,他一隻手鬆軟無力地垂下;他的上唇腫成可笑的模樣,還有好些血跡凝固在臉頰上。然而,他仍散發出天生統治者的傲慢氣息。 「你會告訴我們的。」拜倫說。 「別欺騙自己了,無論在任何情況下,我都不會講出來。我已經告訴過你,平均每顆恒星占了七十立方光年的範圍,若是沒有我,僅僅使用嘗試錯誤的方式,想來到任何恒星附近十億英里的範圍,只有二十五萬兆分之一的幾率。任何恒星!」 拜倫心中突然冒出一絲靈感。 他說:「帶他回『無情號』去!」 瑞尼特低聲說:「艾妲密西婭郡主……」 拜倫打岔道:「那麼真是她,她在哪裡?」 「別擔心,她很安全。她沒帶二氧化碳罐就跑出來,隨著她血液中的二氧化碳逐漸流失,自動呼吸機制自然開始減緩。她試圖奔跑,卻不會自動自發做深呼吸,最後就昏倒了。」 拜倫皺起眉頭:「可是,她究竟為什麼想阻止你?確保她的男友不會受到傷害?」 瑞尼特答道:「是的,的確如此!只不過她以為我是獨裁者的人,是準備射殺你的。我現在就帶這個鼠輩回去,拜倫——」 「什麼?」 「你也要儘快回來。他仍是獨裁者,艦員也許需要開導。要掙脫有生以來便養成的服從性,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她就在那塊岩石後面,趕快去找她,免得她凍死了,好嗎?她不會離去的。」 她頭上蓋著一塊頭巾,幾乎將臉部完全遮掩。在厚實的太空衣內層包裹下,完全看不出她身軀的曲線。當他接近她的時候,他立刻加快了腳步。 他說:「你好嗎?」 她答道:「好些了,謝謝你。如果我惹了麻煩,那我很抱歉。」 他們站在那裡凝望著對方,但在交談兩句後,似乎就再也找不到話題了。 然後,拜倫又說:「我知道我們無法讓時光倒流,取消我們曾做過的事,收回我們曾說過的話。可是,我實在希望你能瞭解。」 「為什麼一直強調瞭解?」她的眼睛拼命眨動,「這幾周以來,除了瞭解,我什麼事也沒做。你要再對我說一遍我父親的事嗎?」 「不,我知道令尊是無辜的,我幾乎從一開始就懷疑那個獨裁者,但我必須找到確實的證據。我唯一能做的,艾妲,就是強迫他自己招認。我當初想到,只要能引誘他試圖殺害我,我就可以令他招出真相。而要這樣做,卻只有一個辦法。」 他感到羞愧,又繼續說:「這樣做很卑鄙,幾乎和他對付家父的手段同樣卑鄙,我並不指望你原諒我。」 她說:「我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又說:「我知道他想要得到你,艾妲。就政治層面而言,你是個理想的結婚對象。對於他的目的,亨芮亞德的名頭會比維迪莫斯更管用。因此他一旦擁有你,就再也不會需要我。我故意把你推給他,艾妲,我故意表現得那樣,希望你會投向他的懷抱。當你這樣做後,他便認為除掉我的時機成熟了,而瑞尼特和我便設下了我們的陷阱。」 「而你自始至終一直愛著我?」 拜倫說:「你難道不能相信這點嗎,艾妲?」 「當然,為了你父親在天之靈,以及你們家族的榮譽,你已準備犧牲你的愛。那首古老的打油詩是怎麼說的?你無法好好愛我,親愛的,只因你愛榮譽更多!」 拜倫以無奈的語調說:「拜託,艾妲!我不是高傲自大,實在是想不出其他辦法。」 「你應該告訴我你的計劃,讓我成為你的盟友,而不是把我當成工具。」 「這不是你的戰爭。假使我失敗了——真有這個可能——這件事將跟你毫無牽連。萬一獨裁者殺死我,由於你早已不在我這邊,也就不會受到我的連累。你甚至可能會嫁給他,過著快樂的日子。」 「既然你贏了,我也許會因為他的失敗而傷心。」 「可是你沒有。」 「你又怎麼知道?」 拜倫抱著最後一線希望說:「至少試著看清我的動機。就算我是個傻子——罪該萬死的傻子,你難道不能瞭解嗎?你不能試著不恨我嗎?」 她輕聲道:「我曾試圖不再愛你,但你也看得出來,結果我失敗了。」 「這麼說你原諒了我?」 「為什麼?因為我瞭解了?不!如果只是瞭解那麼簡單的事,如果只是領悟你的動機而已,我這輩子絕不會原諒你的行為。假如只是那樣,而沒有別的原因!可是我會原諒你,拜倫,因為我不得不這樣做。我要是不原諒你,怎能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她投入他的懷抱,用凍得冰冷的唇向他吻去。兩層厚實的外套將他倆隔開,他的雙手又戴著手套,無法撫摸到緊抱著的軀體,但是至少,他的嘴唇能感受到她蒼白而光潤的臉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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