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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五


  「親愛的少校,這不只是明顯的答案,它還是個合乎邏輯的答案,具有一定的規律。」

  「也許吧。即使如此,二十四小時內若沒有進一步的發展,我就沒有任何選擇,不得不下令進軍林根。」

  少校走後,阿拉特普對著艙門皺起眉頭。他得同時控制蠢蠢欲動的被征服者,以及眼光短淺的征服者,這實在是件令人頭痛的差事。二十四小時內,有可能發生些變化,否則他也許得想其他辦法制止安多斯。

  叫門訊號又響了,阿拉特普惱怒地抬起頭來。當然不可能又是安多斯,他想。結果的確不是,站在艙門口、彎下腰來的,是洛第亞執政者亨瑞克的高大身軀。在他身後還能瞥見一名衛兵,不論他在艦上哪個角落,那名衛兵永遠形影不離。理論上,亨瑞克擁有完全的行動自由,或許他自己也這麼想。至少,他從未注意到身旁的衛兵。

  亨瑞克露出含糊的微笑。「我有沒有打擾您,行政官?」

  「一點都沒有,請坐,執政者。」阿拉特普繼續站著,亨瑞克卻似乎沒注意到。

  「我有件重要的事要跟您討論。」說到這裡亨瑞克突然打住,眼光中透出幾許專注的神情。然後,他改以相當不同的口吻說:「好一艘又大又俊的戰艦!」

  「謝謝你,執政者。」阿拉特普繃著臉笑了笑。在這支艦隊中,其他九艘都是典型的小型戰艦,但他們坐鎮的這艘旗艦,卻是根據前洛第亞艦隊的設計建造而成,因而體積特別龐大。如今,有越來越多這類戰艦加入太暴艦隊,這也許是太暴軍心逐漸疲軟的最初徵兆。雖然戰鬥體仍是兩人或三人的小型巡弋艦,但有越來越多的高級將領,都找到各種不同的理由,要求將自己的指揮所設在大型戰艦上。

  阿拉特普倒不在意這個現象。某些老兵或許會覺得這種逐漸疲軟的趨勢等於墮落,不過在他看來卻像是越來越文明的象徵。到了最後(或許還要幾個世紀),太暴這個民族有可能完全消失,與他們征服的星雲眾王國社會融成一體。或許,就連這點也該算是一件好事。

  自然,他從未將這種想法公諸於世。

  「我來告訴您一件事,」亨瑞克苦苦思索了一會兒,又繼續說,「今天我送了一封電訊回去,告訴我的百姓說我很好,罪犯很快會被捉到,我女兒也將平安歸來。」

  「很好。」對阿拉特普而言,這件事不算什麼新聞,那封信其實是他親筆寫的。雖然,現在亨瑞克可能已經說服自己,相信自己才是執筆者,甚至相信這支遠征軍真由他率領。阿拉特普感到有些痛心,這個人顯然正在迅速崩潰。

  亨瑞克說:「那些組織嚴密的匪徒竟敢夜襲王宮,我相信,我的百姓因此深感不安。現在我做出這麼迅速的應變行動,我想他們都會為執政者感到驕傲,是嗎,行政官?他們將見識到亨芮亞德家族還有實力。」他似乎有點得意忘形。

  「我想他們會的。」阿拉特普說。

  「我們到了接敵範圍沒有?」

  「還沒有,執政者,敵人仍然留在原處,就在林根附近。」

  「還在那裡?我想起了我來是要跟您說什麼。」他變得很激動,一口氣說了一大串,「非常重要,行政官,我有件事要告訴您。艦上有人準備叛變,給我發現了。我們必須立刻採取行動,叛變……」他開始壓低聲音。

  阿拉特普感到很不耐煩,遷就這個可憐的白癡自然有其必要,但這樣做卻漸漸變成浪費時間。照這樣發展下去,不久之後,人人都能看出他發瘋了,到時他連做傀儡的資格都沒有,這實在很可憐。

  他說:「沒有人叛變,執政者,我們的人都既忠誠又可靠。一定是有人令你產生誤解,你太累了。」

  「不,不。」亨瑞克推開阿拉特普的手臂,那只手臂已在他肩頭擱了一會兒,「我們現在在哪裡?」

  「啊,就在這裡呀!」

  「我的意思是這艘戰艦。我看過顯像板,附近一顆星也沒有,我們是在深太空中。您可知道?」

  「啊,當然啦。」

  「林根不在附近,您知道這點嗎?」

  「它在兩光年外。」

  「啊!啊!啊!行政官,沒人在偷聽吧?您確定嗎?」他俯身向前,湊向阿拉特普伸過來的耳朵,「那我們怎麼知道敵人在林根附近?他距離我們太遠,根本偵測不到。我們得到錯誤情報,這就表示有人叛變。」

  嗯,這個人或許瘋了,這句話卻很有道理。阿拉特普說:「這是技術人員負責的事,執政者,不是我們這種身份的人該操心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可是身為這支遠征軍的首領,我應該知道。我是首領,對不對?」他小心翼翼地環顧四周,「事實上,我感到安多斯少校有時不肯貫徹我的命令。他值得信賴嗎?當然,我很少對他下命令。對一個太暴軍官下命令,感覺上似乎怪怪的。話說回來,我必須找到我女兒,我女兒名叫艾妲密西婭,她被人從我身邊帶走,現在我率領整支艦隊,要把她救回來。所以您懂了吧,我一定要知道,我的意思是,我一定要知道我們怎麼知道敵人就在林根。我女兒也該在那裡,您認識我女兒嗎?她的名字叫艾妲密西婭。」

  他抬起頭來,以懇求的目光望著太暴行政官。然後又伸出手掩住雙眼,含糊地說了一句,聽來有點像「我很抱歉」。

  阿拉特普不知不覺咬緊牙關。他幾乎忘記面前這個人——這個白癡的洛第亞執政者——是個失去愛女的父親。即使這種人也仍有父愛,自己不能讓他如此痛苦。

  於是他溫和地說:「讓我試著解釋一下。你知道有一種叫做質量計的東西,可以偵測太空中的船艦。」

  「是的,是的。」

  「它對重力效應很敏感,你懂我的意思嗎?」

  「哦,當然,每樣東西都有重力。」亨瑞克將身體傾向阿拉特普,雙手緊張兮兮地互握著。

  「那就夠了。你可知道,質量計自然只能在接近某艘船艦時使用,差不多是在一萬英里的範圍內。此外,還需要跟任何行星保持適當距離,因為若非如此,你能偵測到的只有行星,它比船艦大多了。」

  「它的重力也大多了。」

  「正是這樣。」阿拉特普說,而亨瑞克顯得很高興。

  阿拉特普繼續說:「我們太暴人擁有另一種裝置,它是一種發射機,可經由超空間向四面八方輻射訊號。那種訊號並非電磁波,而是空間結構的特殊扭曲形式。換句話說,它不是光波或無線電波,甚至也不屬￿次以太電波,懂了嗎?」

  亨瑞克沒有回答,他看起來一頭霧水。

  阿拉特普立刻接著說:「嗯,反正它不一樣,怎麼不一樣倒無關緊要。我們可以偵測到輻射出來的那種東西,所以隨時都能知道任何太暴船艦的位置。即使它遠在銀河另一邊,或是躲在某顆恒星的另一側。」

  亨瑞克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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