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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如果我能找到它,這又有什麼關係嗎?」

  「怎麼做?」拜倫追問。

  獨裁者說:「不像你想像中那麼困難。如果我們將那個故事照單全收,我們就必須相信,的確有個反抗太暴人的世界存在。我們還必須相信,它位於星雲星區某個角落,而且過去二十年來,它一直未被太暴人發現。假如情形果真如此,那麼在這個星區中,只有一處可以容納這樣一顆行星。」

  「在哪裡?」

  「你不認為答案很明顯嗎?這個世界只能存在于星雲內,這難道不是必然的結論嗎?」

  「在星雲裡面!」

  吉爾布瑞特說:「銀河啊,當然是這樣。」

  現在,這個答案的的確確既明顯又肯定。

  艾妲密西婭心虛地說:「星雲內的世界能住人嗎?」

  「有何不可?」獨裁者說,「別誤會了星雲的本質。它是太空中的一股黑霧,卻不是什麼有毒的氣體。其實它是一大團極稀疏的塵埃,其中的星光都會被它吸收遮掩,當然,位於觀測者另一側的星光也一樣。除此之外,它沒有任何害處。誰要是躲在某顆恒星附近,別人根本偵測不到。

  「我向你們道歉,我好像在賣弄學問。可是過去幾個月以來,我一直待在地球大學裡,搜集有關那個星雲的天文資料。」

  「為何要在那裡?」拜倫問道,「這點沒什麼關係,但我是在那裡碰到你的,所以我很好奇。」

  「這沒什麼神秘可言。我當初離開林根,本來是為了自己的事,是什麼事並不重要。大約六個月前,我去洛第亞訪問,因為我的手下維迪莫斯牧主,也就是令尊,他和執政者的交涉並不成功,我們本來希望勸誘他加入我們。而我雖然親自出馬,結果還是失敗了,因為亨瑞克並非適合我們那種工作的材料,雖然這樣說很對不起郡主。」

  「贊成,贊成。」拜倫喃喃道。

  獨裁者繼續說:「不過我遇到了吉爾布瑞特,他也許已經跟你講過。所以我又到地球去,因為地球是人類的發祥地。當年探索銀河未知區域的探險隊,大都是由地球出發,因此大多數記錄都保存在地球上。而馬頭星雲的探勘做得相當徹底,至少,有許多探險隊曾經穿越過。它一直沒被開拓,因為該處無法進行恒星觀測,在那一帶航行是極困難的事。然而,我要找的只是探索記錄。

  「現在注意聽,吉爾布瑞特侯爺乘坐的那艘太暴戰艦,是在第一次躍遷後被流星擊中的。假設那趟從太暴星到洛第亞的旅程,是循著通常的貿易航線——沒有理由做其他的假設,我們便可定出那艘戰艦偏離航線時的位置。因為在頭兩次躍遷之間,船艦幾乎不會在普通空間航行超過五十萬英里,而在太空中,我們能將這段距離視為一個點。

  「我們還能再做另一個假設:那顆流星打壞了控制台,的確有可能改變戰艦的躍遷方向,因為只要戰艦的陀螺儀運動發生變化,便會導致這個結果。雖然這種機會不大,但並非不可能。然而,超原子推力的強度若要改變,一定要使戰艦的發動機受損,那顆流星當然沒有碰到任何發動機。

  「既然推力沒有改變,其餘四個躍遷的長度就不會變,同理,它們的相對方向也將保持原狀。我們可以做個類比,這就像將一根彎彎曲曲的長鐵絲,在某點隨便折個角度,這個角度的大小未知,方向也是未知數。那艘戰艦最後的位置,落在一個假想球面的某一點,球面的中心是戰艦在太空中受到撞擊的位置,半徑則是其餘各個躍遷的向量和。

  「我把這個球面畫了出來,它和馬頭星雲有很大的交集。差不多有六千平方度,也就是球面的四分之一,都位於那個星雲內。因此我們現在需要做的,是在星雲中找出一顆距離那個假想曲面不到一百萬英里的恒星。你該記得,吉爾布瑞特的戰艦停下之後,是停在某顆恒星附近。

  「好,你猜猜看在星雲內,我們能找到多少接近那個球面的恒星?別忘了在整個銀河中,共有一千億顆發熱發光的恒星。」

  拜倫不知不覺聽得入迷,這實在有違他的本意:「好幾百顆,我猜。」

  「五顆!」獨裁者答道,「只有五顆而已,別被一千億那個數字唬到了。銀河的體積大約是七兆立方光年,因此平均而言,每顆恒星占的體積是七十立方光年。遺憾的是,我不知道這五顆中哪些擁有住人行星,否則我們可能將候選者減到只剩一顆。不過很可惜,早期探險者沒時間做詳盡的觀測,他們僅記錄了恒星的位置、自行方式,以及光譜結構而已。」

  「所以說,這五個恒星系中的某一個,」拜倫說,「就是那個叛軍世界的所在地?」

  「只有這個結論,才和我們所知的各項事實相符。」

  「假設吉爾的故事可信。」

  「我做了那個假設。」

  「我的故事千真萬確,」吉爾布瑞特激動地搶著說,「我發誓。」

  「我正準備出發,」獨裁者說,「去一一調查那五顆恒星。我這樣做的動機很明顯,身為林根的獨裁者,我能以平等的身份加入他們。」

  「再加上兩個亨芮亞德家族成員,以及一個維迪莫斯牧主站在你這邊,你得到平等待遇的機會更要高得多。而且,想必在未來的自由新世界中,你還能擁有堅實鞏固的地位。」拜倫說。

  「你的冷嘲熱諷嚇不倒我,法瑞爾,我的答案是顯然如此。如果起義能成功,誰都希望助勝方一臂之力,這點也是顯而易見的。」

  「否則,勝方的某位私掠船船長,或是某位叛軍艦長,便會獲得林根的獨裁權作犒賞。」

  「或是維迪莫斯的牧權,一點也沒錯。」

  「要是起義不成功呢?」

  「等我們找到想找的世界後,還有時間判斷這一點。」

  拜倫緩緩道:「我跟你去。」

  「太好了!那麼,我們來安排你們的換船事宜吧。」

  「為什麼?」

  「這樣對你們比較好,這艘艦艇是個玩具。」

  「它是一艘太暴戰艦,放棄它是不智之舉。」

  「正因為它是太暴人的戰艦,所以很容易令人起疑。」

  「在星雲中不會。很抱歉,鐘狄,我加入你的陣營純粹是權宜之計。我也可以坦白對你說,我的確想找到叛軍世界,但我們之間沒有友誼存在,我要保有自主權。」

  「拜倫,」艾妲密西婭溫柔地說,「對我們三人而言,這艘艦艇太小了。」

  「它本身太小了,沒錯。但它可以接上一個拖廂,這點鐘狄和我一樣清楚。只要那樣做,我們就會有足夠的空間,卻仍能掌握自主權。而且這樣的拖廂,還能當做一種有效的偽裝。」

  獨裁者考慮了一下:「如果我們之間既沒有友誼,又缺乏信任,法瑞爾,那我就必須保護自己。你可以保有你的艦艇,還能得到一個拖廂,完全依照你的意思備妥。可是我一定要有些保證,確保你絕不會亂來。至少,艾妲密西婭郡主必須跟我走。」

  「不!」拜倫說。

  獨裁者揚起眉毛:「不?讓郡主自己說。」

  他轉身面對艾妲密西婭,鼻孔微微掀張:「我敢保證,你將感到環境極為舒適,郡主。」

  「至少,你自己不會感到舒適,大人。既然確定了這點,」她回嘴道,「我決定留在這裡,以免害得你不舒服。」

  「我想你該重新考慮……」獨裁者的鼻樑上出現兩道皺紋,破壞了他沉靜的表情。

  「我可不這麼想,」拜倫打岔道,「艾妲密西婭郡主已經做出選擇。」

  「這麼說,你支持她的決定嘍,法瑞爾?」獨裁者再度露出微笑。

  「完全支持!我們三人都將留在『無情號』上,這點絕無妥協的餘地。」

  「你選擇同伴的標準很奇怪。」

  「是嗎?」

  「我想是的。」獨裁者似乎全心全意審視著自己的指甲,「你好像對我很惱火,因為我曾經欺騙你,害你性命危在旦夕。但是論起欺詐,亨瑞克絕對能當我的師父。所以說真奇怪,不是嗎,你竟和亨瑞克那種人的女兒顯得那麼親密。」

  「我瞭解亨瑞克,你對他的偏見改變不了任何事實。」

  「你知道有關亨瑞克的每一件事嗎?」

  「我知道得夠多了。」

  「你可知道令尊就是被他所害?」獨裁者的手指猛然指向艾妲密西婭,「你可知道,你盡全力想要保護的這名女子,就是你殺父仇人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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