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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後方好多人候到這兒看看呢。」

  「不打仗,就沒有這麼多人想來了。」

  「我就想來。」

  「來了,在那兒立腳?都是雷了。」

  「不打仗的時候,這雷也沒法整了嗎?」

  「沒法。」

  「以後科學就發展了呢?」

  「也許。」

  第二天,人們聽到那裡沉悶的爆炸聲,舞廳消失了,從此,那裡只剩下了雷,留給大地也留給歷史的雷。

  雷躺在地下,不會永遠呈靜態,不甘留在一個地方,如果說雷成為地球的一種細胞,那麼無數的溪水,河流,無數的塌方,滑坡,則是這種細胞轉移的肌肉、血管、淋巴。

  某部偵察排執行任務過一片流少地帶,道路是排過雷的,誰知流沙的滑動又帶來了地雷,把一個見習學員的腿炸了。

  在某團部有一處接水的地方,人們常去,不料就從山上滾下來一顆雷,就滾到了這接水處。

  某團三連新兵陳維標到廁所解手,正蹲著,從山上滾下一顆雷,在身邊炸了,嚇得他提褲子就往洞裡鑽。別人聽到地雷響,以為他觸雷了,說了一聲「不好」也往外來救他,見他提著個褲子,臉嚇得沒點血色。他的體會:地雷這玩意,你不踩它,它也會來找你。

  某部機關前面有一條小河,河裡常有地雷沖下來,層層水波常會雷推到岸邊。這裡的偵察連在河邊清理衛生,一次就從淤泥中清出三顆雷。

  那次發大水,水把一個存放地雷的彈藥庫沖走了,還有那設在水道石縫中的貓耳洞,整箱子的雷被沖散,(當然也有不少罐頭),於是山下的那條河就成了雷河。那雷不僅能順流而下,還會逆流而上。

  河裡的雷群順著水流沖得很遠,幾裡之外還有撞響雷時見到的水柱,再往前就不知道了,河從哪裡流出國界,雷也就從那裡走向了世界。

  敵人冒著生命危險偷偷過來埋下的那些地雷,也將從這裡物歸原主。

  有一條山泉匯成的小河,平時水很小,所經之處,常有十幾米到幾十米的落差,形成多處瀑布。

  最有氣勢的是在某公路邊,那瀑布從石壁上倒掛下來,下面就是一座石橋,水珠總是把石橋濺得很濕。

  到了雨季,這瀑布就變得很有氣勢,很遠就聽到了嘩嘩的水聲,瀑幅一下寬到了十幾米以致幾十米。

  那瀑布中以常會席捲著地雷滾落下來,在崖底發出清脆的炸裂聲,只是瀑布水聲不斷,使這地雷的炸聲顯得不那麼震耳。

  這崖下的橋很重要,一直有崗哨。也流傳著不少驚險的故事。說敵人特工為了炸這橋,化裝成老百姓,趕著牛過橋,牛背上的柴草裡裝著炸藥,到了橋上,那趕牛的便走開了,守橋戰士立刻鳴槍,牛驚了,奔跑起來,剛跑過橋,就炸了,牛炸得粉身碎骨,橋沒事。

  雨季到了,瀑布變得兇猛起來,濺到橋上的水在流淌。

  溪水攜著泥沙到這裡跌落。

  突然有一天,那石橋處轟轟的響起了爆炸聲,地下與空間都在傳著這巨大而沉悶的聲響,有人說那是天上的雷鳴,也有人大喊一聲「不好!」再到石橋上去,才發現那石橋竟然被炸壞了一大塊,碎石飛出很過遠,連欄杆都不知飛到哪裡去了。人們能估計出這需要多少梯恩梯炸藥才會炸出這個效果。

  人們看出來了,那天兵天將便是洪水瀑布,它們攜帶著人類贈與的無數地雷,橫衝直撞。

  滿山遍野的地雷滾動了,匯入那暴漲的小河,那一道道的雨裂溝中露出了深埋的地雷,圓圓的,象鵝卵石那樣經過千百萬年大自然的磨礪才成為適於滾動的卵狀,地雷天生就是卵狀的,適應滾動的。像是服從天命的一群的士兵,一聲令下,便到那低凹的翻滾的河流中來集合,順著激流,排成多路縱隊,雄糾糾地向前開赴。有的站隊了,淤積了,一股激流,一個旋窩便又把它們卷起,加入那開進的雷大軍。

  那水無可阻擋,那雷也無可阻擋。

  水流到哪兒,雷就滾到哪兒。

  這流動的雷的大軍終於來到了這懸崖邊上,它們跌下去了,起先還是連續爆響,終於那麼多雷一起跌落,轟隆,轟隆,那爆炸聲壓倒了瀑布發出的聲音,看不到哨煙,看不出濺起的泥土,但那雷的大軍一起爆炸的力量,竟將那石橋炸傷了。

  還有那無數沒有爆炸的雷,在水中翻滾,隨著泥沙一起向前沖去了,沖向深溝,沖向前面的開闊地,也沖向河床。在這裡,地雷猶如地球表層的癌細胞,在隨著河流的血管擴散,再擴散。

  ◎第十二章

  §52.八百個蜜月加起來不滿三百個足月

  看見了,那是他的家。那兒,是她的家,也看見了。她在幹嗎?三排長入神地看著車窗外頭。他看不見他們的家。他們還沒有家。當兵的成了家也依然沒家沒業。兵車向南飛駛著。二排長想著他那新婚半月的妻子,擔心著她那瘦弱的身子,一米六六的她毛重才九十斤,風一吹象要倒。他同時為自己的弱肉強食而內疚。她的家也看不見了。她在幹嗎?最後那一晚上,真委屈她了,真不好意思。他們談了四年多,可結婚太倉促了。一說打仗,都湊開了熱鬧。此一去生死未蔔,幹嗎非先找上一個不可呢?他覺得還是不該結婚的,可還是結了。部隊那一陣到處都是結婚的,甭說招待所,連菜地連豬食棚連庫房連作坊,所有的房子都住滿了。

  新婚的和老婚的,領證和的沒領證的,都往一塊住。他給更新的結婚的戰士讓了房子,動員她回去,她哭了,說什麼也不走。他們的蜜月才半個月,這一別又是「君今往死地」,他也沒法勸了。真委屈她了,住到了連隊的大會議室,還沒爐子。到晚上,四班副又成了新郎,沒地方找房子了,也在會議室湊合吧。對角上一個角一對。最後那一晚上,象集體宿舍,真不好意思。四班副那邊又是新婚第一宿。有什麼辦法,燈一滅,動靜小著點兒吧。辦完事,漸漸覺得冷了。換得再緊捂得再嚴也還是冷。

  睡不著。就是不冷本來也睡不著。睡不著又不能說悄悄話。聽聽那邊,他們也沒睡著。不知道忍了多半天,他發話了:「四班副。」「到!」這一聲四個人都樂了。「冷吧?」「真冷。」「睡不著?」「睡不著。」「外邊月亮挺亮。」「是挺亮。」可真冷。「」是挺冷。「」一冷又顯著黑了。「」黑點兒好。「」還是亮好。「好什麼,一亮咱們就全曝光啦。」「乾脆起來聊會兒天吧。」「聊吧。」「哎,等會兒開燈,我們這口子還沒穿好呢。」燈開了,大會議室,對角上,一個角一對,穿著衣服又披著被子,四個聊起天來。

  團裡的集體婚禮上,新娘代表發言最來勁,她說,軍人就是最可愛的人,說理解信任,說一千道一萬都沒用,現在馬上結婚才是最實際的行動。全場都給她喝彩。

  那個團的集體婚禮,新娘家代表是唐山東省姑娘,念著念著理解支持的講稿,忽然冒出一句,地震沒砸死,這回又上前線,嗚嗚地哭開了,一下子沒人說話了,新娘子們挨個抹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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