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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12.專給男人看的故事

  你們的一部分,在悶罐車的門縫向外排小便時,冷風嗖嗖向褲襠裡鑽,這時偏偏發生故障,越急越排出出來,腹內明明脹得緊。

  你們的全部,在氣味複雜的貓耳洞裡,或對著下行的石縫,或對著空罐頭盒,掙紅了臉,排出乾巴巴幾滴絳紅的尿水。水喝進去,水果罐頭吃進去,一天一泡尿,少時就幾滴,罐頭盒底都完不成覆蓋。喝的少得可憐,水份剛剛加入血液循環,就被大開天窗的汗毛孔拉出來。

  缺水少尿同裸體是把兄弟。

  回憶往事同裸體是並蒂蓮。

  你們愛講小時候的經歷。幾個光腚的放牛娃,從水牛背上滑下來,在荷花上大方的池塘邊一字排開,誰往前多站半腳步,哪怕一個腳趾頭的便宜,也要受到輿論譴責。驗明位置,兩手扳起小雞雞,齊聲誦:「一滴噠,兩滴噠,誰不滴噠就爛雞巴。」誦畢屏住氣,凸起小肚子,後腰吐弓形,揚出尿水,尿水在塘面歡快地向遠處走,娃們嘴不響,肩背用力後仰,小雞雞翹到45度角朝天,尿線攜著七彩陽光劃出大弧線,象迫擊炮的優美彈道。尿線射到最遠點,又漸漸回歸,一直歸到娃們的腳下,松了手,打個冷戰,呼出氣,這才顧得上大叫:「我的遠!」「我的最遠!」「我的最最遠!」「大了就不靈了,越大越遠,到老的時候,也會往褳襠裡滴尿串兒。」

  你們道,你們想得很遠。

  28號陣地夜裡情況多,樹葉嘩啦嘩啦響人上不停。B1團2連的兵們犯緊張,嘟嘟嘟嘟打槍,咣咣咣咣扔手榴彈,第二天夜裡又如此。下去看,沒有人腳印,終於發現是猴子吃垃圾,猴子和裸兵們熟了,常來做客,給什麼吃什麼,同吃同玩,玩夠了就開路,人是人,猴是猴,各不相擾。和人接觸多了,猴子學支了抽煙,握手。兵們使壞,給猴子吃大蒜,猴子捧著腮跳,以後見蒜拒食用,卻不懷疑人在捉弄它。處得長了,裸兵們發現人身上的毛越長越長。有的說,洞裡捂的。有的說,猴傳染的,又有反駁的說,猴子怎麼能給人傳染呢,人有七毛,眉毛,睫毛,腋毛,陰毛,肛毛,鼻毛,胸毛,猴子有八毛,多身上的毛,猴毛唄,兩碼子事。不管幾碼子事,裸兵們開發新節目,與猴子比毛的長短,有的是猴子長,有的是人長,各有優勢,會抽煙的猴子還是猴,長長毛的裸兵還是人。

  最艱苦的山洞,猴子不去。猴子怕苦,也怕蛇。猴子不進的洞占多數,那裡的日子難以想像。哨長小李的貓耳洞,離敵人的洞口僅有五米,都龜縮著,誰也奈何不了誰。窗裡不能說話,有話白天貼耳朵說。煙也只准白天抽,晚上不准,怕暴露火光,兩洞之間有石縫相通,子彈過不去,聲音和火光能過去。恰恰晚上更需要抽煙,兵們用罐頭盒遮住火光,得抽且抽。因為太危險,洞內不准留印了文字的物品,慰問信和書藉不往這送,自家的信看過也必須焚毀。想唱歌也不行,就在心裡唱:「沒見過星星,沒見過月亮,也沒見過太陽……」長時間不動,能讓心臟跳快些都是樂趣。

  哨長自述。

  我們洞挨著敵人五、六米,隔個大石頭,看得見哨位洞口。他們的洞口大,人可以蹲著進。我們的洞口爬出爬進。在洞裡互相敲洞壁,一敲就聽見,向他們喊話:出來,繳槍不殺。用越語喊。他們也喊,學我們的調,他們彈吉他,彈十五的月亮,彈的挺好。我們有時探了頭,他們也探出頭,不敢超過一分鐘,都縮回去。他們頭髮比我們長多了,有兩三個人。兩邊都光屁股。雨季,人在洞裡漚得骨頭縫疼,我爬出去曬太陽,有個老越也躺出來曬。洞口爬出來沒法帶槍,扔手榴彈,我們也鑽不回去,兩個洞口的石台都不大,我們的就五十公分寬,也沒法搏鬥,下邊就是懸崖。我喊老越一聲,想把他嚇進去,我們好曬。他不理,光屁股躺那看書,看都不看我們一眼。又喊他,以為他看書太入迷。他聽見了,還不理,岔開大腿曬襠。我們也光著屁股曬,誰也不理誰,曬是渾身舒服。曬夠了,老越一鑽就進洞了,還打打手勢。我們也忙進洞,洞口太小,進去爬了五分鐘,沒幾米距離。他們身上跟咱們差不多,脫光了都一樣,有的還是小孩兒。

  §13.給「王八蛋」一百元錢

  象雞雛啄破硬殼收穫到自由,象白蠶蛻去軟皮擴展了軀體,象蜻蜓掙掉外衣從水面起飛,象金蟬擺脫封鎖叫出了心聲,你們一旦克服的裸體的羞怯,也就揭去了心靈的一層紗幕。心靈的裸露有美的宣言也有醜的展覽,政治工作人員注重誰戰勝誰,我們注重人的真誠,真實,注重展示美醜中本身就蘊含的一種人的自我戰勝。

  他說,這次上老山,炸斷右胳膊就算了,要炸斷左胳膊,玩命也得揀回來,一個月就十幾塊津貼,左腕子上面還有塊手錶哩。你們聽了,沒人誇他的革命英雄主義和革命樂觀主義,也沒人指摘他的守財奴思想,頂多說一句,揀表別再炸掉一條腿。

  他是獨生子,自己上有爺爺奶奶父親母親,妻子也是上有兩對老人。他說,八個老人,都要靠我撫養,不要說撫養,就是八次上火葬場,多麻煩,還不如趕在一撥一塊煉呢。你們哈哈大笑,當生動事例向我們介紹。淨化?汙化?說不清。他也未必對八個老人就那麼絕情。真話?笑話?說不清。即使是笑話,在平時也夠聳人聽聞的。進了貓耳洞,身上沒有布片布條,這樣的玩笑也能開,開得赤裸裸的。

  他悶悶不樂,把信放在肚皮上,兩臂枕在腦後。他身上唯一的遮擋便是這封信。信封隨他的呼吸而起伏,大口大口吸煙,一根煙柱吐上洞頂,又散開,象他扯不開剪不斷定愁緒。

  他說:「王八蛋!」

  你們驚問何故。

  他說:「狗攮的!」

  信也是裸的,你們拾過去,揍在微光下讀,一個讀完下一個接力讀。讀完都呼呼喘著粗氣:「王八蛋,毀了他們一對狗男女。」

  他說:「這叫什麼事!」

  你們說:「這口氣不能咽。」

  他痛苦道:「老子在前方賣命,他們在後面還戳上一刀。」

  你們說:「回去打斷狗日的腿。」

  他有個女朋友,兩個談了三四年,要不參戰,就該領結婚證了。他還有個男朋友,從小在一起長大,關係一直很好,用他的話說,二十年的交情。他出征到老山,突然得知他談了三四年的女朋友與跟他有二十年交情的男朋友結婚了。他悲憤莫名,恨不能馬上有越軍進攻,他好抱上機槍沖出洞,迎著敵人的衝鋒槍高射機槍槍榴彈拼個血肉橫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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