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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一


  禿子一口幹了碗裡的高梁酒,順手抹了抹嘴上的酒漬:「你不是農村長大的,自然就不知道了。這些酒菜都是各家自己帶來的,除了買肉需要些錢以外,其他的都不用花錢的。農村的喜慶或喪事都是這樣,大家各出一份力,也就圖個熱鬧而已了!」

  晁鋒和鬼龍已經被敬酒的鄉親們包圍了起來,滿斟著好酒的大碗像是流星般地送到晁鋒和鬼龍的手裡,熱情的話語也像那碗中的美酒那般燙心,還有什麼理由推託呢?酒到杯幹,晁鋒和鬼龍也醉了,連心都醉了……

  停留了兩天,在這兩天裡,晁鋒和鬼龍等人修繕了那兩孔已經顯露出破敗的窯洞,從遠處的溝坎上收集了小山般的柴禾,把家裡的水缸添得不能再滿,還從集市上為老母親買回了足夠幾年吃用的糧食和日用品。

  還能做些什麼?往後的幾年都不能回鄉探望老母親了,只能用這短短的兩天來盡盡孝道,儘管是那麼的微不足道,可總算是當兒子的一片孝心啊!

  儘管是那麼的不舍,鬼龍一行還是踏上了離開的路程。臨行之前,晁鋒的老母親單獨拉著晁鋒進了窯洞,也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從窯洞裡走出來的晁鋒臉上還殘留著淚痕,但腳步卻是相當堅定!老母親年紀大了,走不了遠路,晁鋒的三叔陪伴著一步一回頭的晁鋒等人離開了這座寧靜的小鄉村。

  黃土高原上的小路是那麼漫長,幾個穿著軍裝的精壯漢子不覺得什麼,可晁鋒的三叔卻是明顯地趕不上了,喘息著停了下來:「我說娃啊,三叔就送到這裡了。往前再走個十裡就是汽車站了,你好好地去,不用掛記著家裡。家裡地裡,都有鄉黨們幫襯照應著哩!好好在部隊上做你的營生啊……」

  晁鋒小心地攙扶著三叔,從隨身的小皮箱裡拿出了厚厚的一疊鈔票:「三叔,家裡就拜託您老操心了。這錢您老留著,萬一家裡有個花用的,也能添個油鹽醬醋的……」

  看著那一疊鈔票,原本氣喘吁吁的三叔像是被火燙了般地跳了起來:「娃,你這是作甚呢?打你三叔的臉呐?你三叔不是有錢的財東,可總還能有口飽飯吃,有件沒補丁的衣裳穿,有你三叔一口飯吃,能餓著你老娘?有三叔一件衣裳穿,能凍著你老娘?錢是個甚?錢能當個甚呢?你要真有個孝順的心思,那就拿個立功的紅本本回家給你三叔長臉,你三叔稀罕那個,不稀罕你手裡的錢哩!」

  喘了口氣,三叔怒氣衝衝地從懷裡拿出一雙鞋墊扔在了晁鋒懷裡:「娃,你三嬸看你腳上穿的皮靴,怕你走遠道不方便,硌腳,這是她熬了兩個晚上給你做的鞋墊,你說這鞋墊能值幾個錢呐?」

  儘管鬼龍等人一再勸說晁鋒的三叔收下這些錢,但固執的老人卻怎麼也不願意,反倒是氣哼哼地抄著雙手,雙腳使勁踢騰著路上的黃土,徑直朝回村的路上走去。

  看著拿著一疊鈔票傻愣在路邊的晁鋒,李文壽不由得感慨道:「都說這裡的民風淳樸,也都說西北漢子爽直乾脆,今天算是見識了!面朝黃土背朝天地幹上一年都掙不來的錢愣是沒看在眼裡,這還不算什麼,這麼多年照顧鄉親卻認為是理所當然的責任和義務,真叫人佩服!」

  豆大的眼淚從晁鋒的眼眶中滑落下來,滴在了這片塵土飛揚的黃土地上。轉身看去,高高的土坎上竟站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即使隔著很遠的距離,眾人還是能看清楚,那就是晁鋒的白髮母親,正倚靠在一棵小樹上向這邊眺望,而黃土高原上的溝坎中,也傳來了晁鋒三叔那帶著沙啞的信天遊曲調:「崖畔畔開花崖上上紅,娃要出西口闖蕩營生,娃走道要想著走正道,娃做營生要記著莫虧心……」

  黃土高原上的小路是那麼漫長,走出了好幾裡地,晁鋒突然沉重地歎了口氣:「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回家了。我娘老了,身子也不如從前,下一次回家……還能吃到我娘做的麵條嗎?還能讓我幫著老娘收拾家裡的窯洞嗎……」

  鬼龍拍拍晁鋒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了!來之前將軍已經安排人知會了當地的民政部門,會有人定期來照顧你母親的。再說平時你家鄉的親戚鄰居們也能照顧上一些,應該不會有什麼大礙的。做我們這一行的,都是有國無家,心裡難受、牽掛,也就只能強忍著了!」

  李文壽也在一旁勸慰著:「我說晁大官人,你也算不錯了!還鬧了個衣錦還鄉,眾人面前,總算也風光了一把,你老娘和你三叔也都是明道理、懂是非的人,要不也不會對你有那麼高的期望了……」

  晁鋒沒有說話,只是放下了手中的小皮箱,猛地朝遠處土坎上的老母親跪了下來,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一旁的禿子也算是西北人,多少懂一些當地人出遠門的規矩,小聲地向鬼龍等人解釋著:「出門辦事,講究的就是不能回頭,回頭了就是不能離家的嫩娃娃,出門也辦不成事情,在西北的不少地方都是有這個說法的,我們也走吧,免得晁鋒的老娘一直在那裡看著。高處風大,老人家受不住的!」

  離開家鄉的腳步永遠是那麼艱難,在信天遊曲調的伴隨下,在老母親的注視當中,離開的腳步永遠被牽絆著,連心都想停留下來,永遠留在這寬厚而又灼熱的黃土地上!

  輾轉幾日,鬼龍一行人終於到達了榮軍醫院,建在山水明秀之處的榮軍醫院保持著一貫的安靜祥和。不時有一些輕手輕腳的護士用輪椅推著那些在歷次戰鬥中負傷的戰士在林間溪邊休憩閒談;還有些戎馬一生的老將們在樹陰下、石凳旁靜靜地看著報紙,聽著隨身小收音機裡的新聞。

  在鬼龍出示了自己的證明文件之後,一個圓臉小護士帶著他們來到了一處樹蔭下,指著輪椅上的那個獨自微笑著的人說:「你們要找的就是他了,剛來的時候他身上有好幾種病,現在基本上都治好了,氣色好了很多,也慢慢認識身邊的人了。可就是不能看見穿制服的人靠近,只要有穿制服的靠近他就很緊張,甚至會出現情緒失控,你們最好換上便裝以後再去看他。」

  鬼龍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朝著禿子點了點頭:「禿子,你把軍裝脫下來吧!別嚇著你哥,這裡有些吃的,你和你哥單獨聊聊,我們在遠處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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