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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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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往事,老母親和站在炕前的晁鋒三叔眼睛裡都有了眼淚!骨氣……人不可沒有骨氣,可骨氣的代價竟然是一個曾經興旺的大家族灰飛煙滅,竟然是幾百條人命? 可人沒有骨氣,成嗎??? 止住了唏噓,老母親輕輕地撫摸著戒尺,聲音也猛地淩厲起來:「你也知道這戒尺的來歷,也知道這戒尺上還有九條人命?那你還敢犯了軍法?還敢穿著軍裝回來?還敢強拉著你的領導和你一起騙你老娘?」 不等鬼龍上前解釋,老母親已經舉起了手中那黑黝黝的戒尺,狠狠地打在了晁鋒的肩頭,眼睛卻不經意地瞟了一眼鬼龍:「我的兒我知道!鋒兒從小就是個直脾氣,見了個看不過眼的事情就要說、就要管!從小到大,我就沒少為這個操心,可操心又有什麼用?生成的脾性、養成的肉,那是改不了的…… 也罷,就由兒去了!我兒不欺善,我也放心。你在部隊裡犯了軍規天條,你三叔幫襯著不叫我知道,怕我知道了傷心。可你娘老是老了,眼睛不瞎,耳朵不聾,心裡更是明鏡似的,街坊鄰居們拉家常透出的一星半句湊起來,娘就都知道了,啥都知道了!街坊鄉党們的那份善心,當娘的懂,也就由著你三叔,由著鄉黨們哄我,可我知道,總有那麼一天,兒回來了,當娘的要問個清楚明白,我兒殺的人,可是真真地犯了死罪嗎?就是犯了死罪,能由著我兒去殺嗎?那還要王法作甚呢?」 老母親再次高高舉起了戒尺,卻是輕輕地落在晁鋒的肩膀上:「犯了軍規天條,就要蹲黑窯!可我兒再犯了軍規天條,我也還是想我兒啊,在黑窯裡有吃的嗎?有穿的嗎?夏日裡蚊蟲咬著,我兒難受不?三九天裡,我兒的衣裳被褥可厚嗎?別叫我兒凍著……」 兩行濁淚,順著白髮老娘那乾枯的臉頰滑了下來,輕輕地滴落在那陳舊的炕席上。晁鋒深埋下了頭,大顆大顆的淚水狠狠地滴在炕前的土地上。白髮蒼蒼的老母親緩緩地將手中的戒尺第三次舉了起來:「兒啊!娘知道,你要是有一絲的虧心,你也不敢回家來看娘了!看你身上的軍裝,再看你同來的領導,娘也知道,知道你還在部隊上聽調聽宣,也就是戲文裡的暫寄人頭,上陣殺敵!兒啊……一錯不可再錯,部隊上記下你犯了軍規天條的過錯,還讓你在軍前效力,你可是要識抬舉,可不能落個破爛名聲回家咧!這三戒尺,娘只打了兩下,還有一下,娘暫且給你記下了,等你再回來了,這第三戒尺打還是不打,都看我兒自己了!」 放下戒尺,老母親從炕席上欠了欠身子,扶著晁鋒的肩膀下了地:「起來吧!幫娘把那面板抬出來。出門這些年了,娘還沒給兒做過一頓好飯呢,今兒回來了,娘給你做綠麵條吃,你從小就愛吃這個……」 不光是跪在炕前的晁鋒泣不成聲,也不單單是晁鋒的老母親和三叔在撩衣襟擦眼淚,鬼龍的眼睛也濕潤了! 白髮蒼蒼的老母親,可能沒有念過書,可能沒有看過外面世界的繁華,甚至沒有瞭解外面的世界已經變換了一個模樣,不再是她印象中的那麼單純。但在母親的心中,對兒子的疼愛和對世事對錯的評價永遠都是那麼深沉而又單純,不含一絲一毫的雜質,更沒有一點點的偏私,永遠都是那麼令人感動啊! 一直在抽泣的晁鋒三叔猛地用衣袖擦了一把淚痕斑駁的臉,拉開嗓門吆喝著:「娃他媽,你這就不對了!娃好容易回家一趟,雖說是犯了些過錯,可也不能就用一頓麵條給招待了啊。再說了,還有這麼多部隊的領導們來咱這窮地方,也算是咱老晁家的風光呢!照我說啊,咱也給娃長長臉,招呼著鄉黨們弄上個幾桌席面,好好讓領導們吃頓咱家鄉的飯啊……就這麼說了,我說他二伯家的,還有他四舅家的,抱柴禾端桌椅,再去幾個人上集市上割肉打酒,咱擺席面嘍!」 一直在院裡院外的鄉親們歡呼著各自忙碌起來了,停留在院子裡的向正等人更是被各家待若上賓,早早地安排了幾個在外面闖蕩過的老人陪著拉開了家常。釅釅的茶水、香噴噴的油炸果子,還有用大託盤端上來的紙煙堆滿了一張巨大的八仙桌,笑鬧著的孩子們也被各家的婆姨拉了開去。晁鋒攙扶著老母親端坐在院子中央的靠椅上,笑眯眯地看著場院中忙碌的人們,不時地向那些前來幫忙或問候的鄉親們道勞。那充滿幸福和慈愛的笑容幾乎是從心底裡漫溢出來的,漸漸地填平了老母親臉上的皺紋,連天空都仿佛被這喜慶的氣氛所感動,送上了微微的涼風和燦爛的陽光。 人多好辦事!不過一個多小時,寬敞的場院裡已經擺好了十幾張大大小小的桌子,各種不同形狀的板凳也從各家搬來了,幾個充當大師傅的中年漢子正頭紮著白手巾,腰上系著油乎乎的圍裙,勁頭十足地準備著席面上的肉菜。各家拿來的細糧白麵被集中起來,統一放到了十幾張巨大的面板上,由那些心靈手巧的婆姨們製作成了饃饃麵湯。散發的糧食香味的蒸氣漸漸彌漫了整個場院,讓每一個身臨其境的人都感覺到了鄉村中那種淳樸而又濃厚的喜慶氣息。 陪著向正一行人的老人們帶著幾分長輩的矜持和優越感客氣地與他們交談著。從他們的口中道來,無論是農時家事,甚或是朝代的變更,都帶著幾分參禪悟道般的意境。歲月的年輪當中,老人們已經經歷了人生的大半,在他們的眼中,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而有規律。行善事,做正人,人生當如此而已!話雖簡單,卻是一輩子的積累,甚至是幾千年的沉澱啊…… 酒席齊備,村裡幾個年紀最大的老人謙讓了一番後與晁鋒的老母親坐了主家上席,其他人則按照輩分大小有序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在上席旁的那桌貴賓的席位上,鬼龍一行也被熱情的鄉親們硬拉著坐了下來。沒有過多的客套話語,那一碗碗鮮紅的高梁酒已經暖人心脾了! 看著眼前的熱鬧場面,秦椋借著端碗敬酒的機會小聲地問禿子:「我說禿子,這十幾桌酒席也要不少錢吧?看不出來,這地方樣子不怎麼現眼,可每戶人家還都真有那麼點錢啊,幾個小時就能弄出這麼個場面,不簡單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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