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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前門的日偽兵一跑,還在後門不遠處守著的日偽兵就蒙了,不知道前門發生了什麼,但尋思著人家大部隊都撤了,咱這小股部隊還等什麼呀?幾個偽軍兵抬腿也往村口跑,其他偽軍兵一看,得,咱也跟著跑吧!其中的十幾個鬼子兵見偽軍兵都跑了,急得嘰裡瓜哇地直叫,好像在喊:「沒有命令,不許撤退!」偽軍兵們哪管這個呀,再說他們也聽不懂,頃刻間,就剩下那十幾個鬼子兵在那兒發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也只好抬腿跟著往外跑。

  最發蒙的,要屬北門院牆上的王老疙瘩和那兩個弟兄,王老疙瘩心想:這仗俺還沒打呢,這幫狗日的咋就跑了?他們這是咋了?難道都瘋了?他哪裡知道,此時此刻在前門院牆上的太爺爺是松了口氣的,且還出了一身的冷汗。而當他知道了是太爺爺一槍制勝後,他心中對太爺爺原本的「不服氣」就消弱了很多,太爺爺那一槍無疑堅定了他的威信和地位。

  那一仗,太爺爺他們的收穫也不小,打掃戰場時拾到了幾支槍,其中包括高森的那只勃郎寧手槍,一挺重機槍,這兩種槍太爺爺在當偽軍兵時都見過,卻沒碰過,他幾個弟兄都稀罕得不得了。還繳獲一把戰刀,也是高森的物品,一些手榴彈和彈藥,還有兩匹戰馬。這兩匹戰馬對太爺爺他們來說才是最急需的,半夜裡面對從朱疤臉家搜出的那麼多東西,太爺爺還犯愁怎麼運回山上呢,有了這兩匹馬他就不愁了。

  朱疤臉家的木頭多,太爺爺就吩咐幾個弟兄用斧頭三砍兩砍的,沒用半個時辰就做了兩個大雪爬犁。把所有繳獲的物品和受傷的那個弟兄,分放在兩個大雪爬犁上,套上了馬,整裝待發時,太爺爺又讓手下的弟兄給關在那間西廂房的男女都松了綁,然後他就站在他們面前訓話。太爺爺不會訓話,他是模仿著高隊長的架勢來的,模仿得不像,說著說著總「卡殼」,臉就憋得通紅,他囉嗦來囉嗦去的意思也無非是:朱疤臉已經死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太爺爺下令帶著戰利品返回奶頭山,可看上去他手下那個叫柱子的弟兄卻邁不動腳步,他還惦記著人家朱疤臉的小老婆呢,所以沒走出院門幾步,他又跑了回去,逮住一個下人就問朱疤臉小老婆的娘家在哪兒,那個下人剛得了大赦正美呢,被柱子闖進來這麼一抓,又面如土色,戰戰兢兢地說:「就……就在本……本莊子!」柱子還想問什麼,王老疙瘩忽然又進來,拽著柱子就往外走,還踹了他一腳:「你個王八羔子,還有點兒出息沒有?」

  高森被槍殺,震驚南滿,太爺爺一時間也威名大振。太爺爺的名字原本就在日本人四處張貼的佈告上出現過,有了些名氣,這次無異於又貼了一層的金,老百姓之間就傳得更神了,有的說太爺爺那顆子彈是從高森的左眼穿進去,又從右眼穿出來的;還有的不知道「太爺爺帶了弟兄」這一細節,就說太爺爺是個獨行俠,黑衣蒙面,神槍無敵,卻不打中國人,專跟鬼子兵的頭頭過不去……反正傳得都挺邪乎。

  與上一次在佈告上露臉不同,太爺爺這次可是十足的揚美名啊,上一次人們一看連日本人都重視這個楊玉紅,都佩服他是個能人,可也存一份觀望的心理,想看看這個能人最終會不會給日本人賣命,這一次倒讓人們懸在嗓子眼裡的那顆心一下子落了底。人們沒有失望,楊玉紅不但沒有效力於日本人,還殺了日本軍官,大快人心啊!

  太爺爺把自己的名氣搞大了,他帶領的那支只有幾人的「忠俠軍」的名號卻還無人知曉,這也可能是太爺爺後來比較懊悔的一件事,他沒想到去打劫朱疤臉還能碰上日偽軍,打一個漂亮的「遭遇戰」。早知有如此好的宣傳炒作,藉以揚名的機會,恐怕他早就讓人做杆大旗,上書「忠俠軍」三個大字,在佔領朱家大院的當晚,就把它插在前門樓子上了。至於「忠俠軍」的大名威震東北,太爺爺也被稱為「楊忠俠」,那就是後來的事情了。

  震怒的日本關東軍當然不能容忍一個「抗日英雄」的誕生,在高森被打死的第二天,他們就派了一個叫井上垣的日本軍官來接任,而且還賦予其很大一個權限——在「圍剿楊玉紅」的行動上,他可以統一協調所涉境內的所有駐軍。據說這個井上垣還有點兒來頭,在二戰爆發之前,曾在美國的西點軍校受訓過,在日本軍國主義少壯派軍官中較有實力,而且還能說一口流利的中國話。其實即使高森不死,他那個縣憲兵隊長的職務恐怕也保不住,早在1934年,楊靖宇就聯合多支抗日武裝,長期轉戰于南滿大地,讓日本人疲於圍剿,所以南滿地區軍官任命的問題,關東軍軍部一直很重視,他們早已考慮要調換高森了。

  新官上任,屬下難免要巴結,馬寶庫為表忠心,在井上垣上任的當天就告了密,說殺死高森的那個楊玉紅曾是高隊長手下的勤務兵。在朱家大院外,馬寶庫聽太爺爺回了那麼一嗓子,當時就覺得耳熟,等高森被打死,他連滾帶爬地回了縣城,鬆口氣的時候,他忽然一拍大腿想了起來,再聯想到小個子曾到他父親馬大腦袋那兒搶走了幾支槍,他更確定無疑了。馬寶庫的告密除了表忠心,還另有目的——他窺視高隊長的座位已很久了。

  別看馬寶庫每天仗著日本軍官狐假虎威,可畢竟是個傳話筒,哪比得上手中握著權力的高隊長油水大啊?他一直眼紅得不得了,夢想著有一天也能坐到高隊長的位置,卻一直沒有機會,可這一次機會就來了。更何況,井上垣那一口流利的中國話,讓他這個翻譯官突然就感到了一種威脅。所以馬寶庫告了密後,他還建議井上垣給瀋陽滿洲軍部打招呼,撤換掉高隊長。但馬寶庫沒想到,這個新來的上司要比他想像的聰明得多。

  井上垣隨後就找了高隊長談話,高隊長當時流了一臉的汗,他不得不承認楊玉紅曾是他的勤務兵,但他也會編瞎話,說當時不知道小個子叫楊玉紅,說楊玉紅是個逃兵,逃走時還偷了隊裡的一杆槍,他派人四處去抓都沒抓到,說:「太君要是不信,可以找我手下的弟兄問一問!」高隊長解釋完了就提心吊膽地看著井上垣,他還不知道這個新來的日本軍官是啥脾氣,他沒想到,井上垣忽然笑了笑:「好好,我相信你對皇軍的忠誠!」 井上垣說著拍了拍高隊長的肩膀:「我想你對楊玉紅的性格很瞭解,希望你不遺餘力地配合皇軍行動。」「那是當然,那是當然!」高隊長忙恭維地點頭,一邊擦臉上的汗。

  井上垣的做法讓馬寶庫窩了一肚子火,但井上垣心裡有數,他不會虧待馬寶庫,他對他會另有重用。井上垣此番繼任的首要任務,我不說大家也知道——

  剿滅山匪楊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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