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最後的狙擊手 | 上頁 下頁
一二


  「快,快,再快點!你們這些天殺的雜種,把打架的勁頭拿出來啊,不把這障礙訓練的成績縮短到兩分二十秒,你們就甭想吃飯!」格蘭特站在鐵絲網邊上,向下看著如同爬蟲一樣的士兵大聲呵斥。

  「爬蟲」們沒有理會那歇斯底里的嚎叫,有節奏地扭動身體,爬出鐵絲網,攀上高牆,跳下泥坑,鑽過木桶,沖上獨木橋……多少天來他們一直都在這裡反復做同樣的動作,耳邊動輒不給吃飯和退訓的威脅還不如拇指頭大的蚊子的嗡鳴有吸引力。所有人都知道,至今沒人被退訓,至今也沒人被餓死,餓極了頂多昏倒,醫官給打點葡萄糖和生理鹽水就又醒了,身上也有點勁了;伙食一直沒有改善,吃那點東西反而更覺得餓。而營房裡諸如老鼠、蟑螂、蜥蜴之類小東西,也早被士兵們當大餐解決了。當兵就得學會吃苦,尤其是特種兵,饑餓,僅僅是痛苦的一部分。

  重壓之後,壓力就必然會變成動力。全排四百米障礙的成績已從最開始的四分多縮減到現在的兩分二十三秒。其實單兵完成這個項目不會超過一分半,而且很輕鬆,但如果是全排五十四人一起完成,那難度就大了,良好的秩序和越來越快的速度終歸是個不小的衝突。在第一次訓練時,第一個沖過終點的只用了一分二十五秒,第二個差了一秒,第三第四也都馬馬虎虎,可後來就亂套了,有在泥坑裡摔倒把後面的人都堵在高牆上下不來的,有被卡在木筒裡被後面的人一腳踹出來的,有在繩網上被纏住失足跌下砸倒一串人的,有在滑索上沒控制住速度撞到前面的人來個雙人三米沙坑跳的……人多讓追求速度的人心慌是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沒有默契的配合。磨合了一段時間後,成績有所提高,事故當然也有所減少,而當把原有的隊伍次序打亂後,成績又被摔出了四分以外。不過有了上次的經驗,再進行熟練的配合就不是難事了,部隊很快便適應,即便再有隨機地調整或乾脆打亂順序,成績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但是,例外還是有的。往往在一支隊伍裡,新兵是公認的後腿,在二排,新兵都是指那些沒打過仗的兵,而楊銳、拿卡穆、納帕伊卻都是很不錯的兵苗子,無論是體能、個人技術還是反應都跟那些上過戰場的老兵不相上下,只有羅伊·安迪爾讓格蘭特感到頭疼不已。他笨拙,爬繩網能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綁在上面下不來;他動作緩慢,單人四百米障礙能用上兩分五十五秒,還不算他被捆在繩網的那次;他反應遲鈍,格蘭特每次點名,到他那總得有兩秒以上的延時;他協調能力極差,走路時竟能被自己的腿絆倒。所有人幾乎都懷疑過,他是怎麼進入這特種兵軍營的。後來,優洲的同伴給大家做了解釋:N國政府十分反對成立國際混編部隊,但迫於優盟和聯合國的壓力,不得不派夠應承擔的人員名額,於是他們隨便派去些認為資質差的新兵蛋子,把優秀的士兵留在國內——反正遇到素質差的士兵,國際混編部隊也會把他們退訓並送返回國,這樣也就當事的士兵受了點苦,政府卻沒什麼損失。

  可這樣一來,受苦的不止就是安迪爾,頭疼的也不止是格蘭特——全排都得跟著受罪。訓練中,全排的成績總是跟著安迪爾的位置變化而變化,他的位置越是在前面,身後的抱怨聲就越大,他就越緊張,動作就越讓人難以忍受,成績自然就越差。後來,也是別人的呼聲,也是自己學得聰明了,他每次障礙訓練都乖乖地走到隊伍的最後面。而每次,格蘭特都要記錄兩個成績,一個是倒數第二個越線後的成績,一個是加上安迪爾的成績。兩個成績總會相差個十秒左右。這似乎有些傷安迪爾的自尊,但沒人能有更好的辦法。兩分二十三秒和兩分三十四秒,傻子都知道選哪個做自己的成績。

  二排裡流行這樣一個笑話:當「獵狗」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即使被地上人發現了也不用慌張,因為有安迪爾;他緩慢的動作應該能吸引敵人更多的火力,他遲鈍的反應應該在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有痛苦的喊叫,所以敵人會以為沒有打中,繼而射來更多的子彈;如果運氣好的話,「獵狗」完成了任務還可以全身而退,因為那時安迪爾還沒有倒下——中彈倒地對笨拙的他來說,是不太容易快速完成的動作,所以得慢慢來——敵人還在拼命向他射擊,其他人就可以安全地離開。

  笑話傳到了別的排,安迪爾成了名人。幾乎每個人都會認為,上戰場後,安迪爾是第一個陣亡的人選。也有人懷疑,他根本通不過最後的訓練考核。誰知道呢,默菲從來沒有下達過退訓命令,看來他是想把這雜七雜八的雜牌軍來個一鍋燴了。

  不管怎麼樣,安迪爾算是成了全隊的笑料,加上這傢伙單純得很,還帶些孩子脾氣,很多人都愛逗他取樂。安迪爾在一班,所以一班的人最能欺負他,只有副班長泰戈爾從不介入這種無聊的活動中去。但他也管不了,畢竟班長雅凱也是戲耍安迪爾的人之一。納帕伊有時也忍不住逗安迪爾幾下,在泰戈爾的幾次勸說之後,他才有所收斂。可一班乃至整排甚至於外排的人依舊在無聊的時候拿可憐的N國人取樂。

  楊銳記得他曾看過一部有關P國外籍軍團,也就是雇傭兵的電影。那裡面有個很瘦小的士兵,從長相看就是個受氣包,說實話跟安迪爾差不多。自進軍營起,他就受到其他士兵的欺負,被迫像伺候祖宗一樣伺候欺負他的那些士兵。隊裡的軍官對這也是裝不知道,任由那些士兵胡來;沒有軍官的阻撓,他們就更加放肆了。終於有一天,在看到其他人用猥褻的動作擺弄自己女友的照片,最後把它撕掉之後,他終於忍不住跟那些人打了起來。

  結果可想而知,幾個壯漢一頓拳打腳踢,最後把不成人形的他扔出了帳篷。身心受到嚴重摧殘的他,最終在別人的嘲笑中,沖進槍庫,飲彈自殺。那天,是他們訓練完畢,即將出征的前一天。楊銳有時想,安迪爾是否也會走上這條路,但很快他就嘲笑起自己的胡思亂想。雖然這裡跟電影裡一樣,都是些不同國籍的人在一支部隊裡服役,可電影畢竟是電影,誇張的成分居多;畢竟,隊裡的人雖時常戲弄安迪爾,但僅僅為了打發無聊的時間,做法也不是很過分,僅僅局限在語言上的戲耍,更何況這裡的軍官還不是那些雇傭兵出身的野蠻人。

  儘管如此,楊銳還是很擔心,不是因為安迪爾,而是隊裡的氛圍。這種帶點仇恨的冷漠氛圍讓這裡的任何人都表現出或大或小、或明顯或隱晦、或讓人噴飯或讓人噁心的毛病,有的是嚴重違反軍規,甚至已經表現到完全不受命令限制,已然無可收拾的地步。然而就這樣,默菲也從來沒有做任何表態,只有盧克夫幾乎每天都在宣佈單調的懲罰命令。這讓「獵狗」中有了一種奇怪的結論:縱然犯再大的過錯,不過是關幾天禁閉,在海灘上散幾圈步而已。於是有人就開始推算,如果在訓練中把讓很多人討厭的盧克夫給打了,或是乾脆宰了他會蹲幾天禁閉。這種無聊的遊戲也只能是少數的幾個無聊的人能做出來,大多數人還是以笑處之,不過從大家的表情來看來,他們並不懷疑這荒謬的推理。除了這些懲罰,再就沒有更新鮮的東西讓這些困獸感到生活並不乏味。

  對此,天真的楊銳感到恐慌,生怕哪天這些人真把哪個長官給做了,以驗證自己結論的對錯。到那時,可能所有的士兵都脫不掉「兵變」的嫌疑。不是不敢面對現實,無謂地承擔不必要的責任總是很讓人頭疼,從小到大,楊銳都是這麼想的。於是,隊裡私下裡的怨恨與不團結總令他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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