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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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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義小說中經常描述「糧草斷絕,軍心大亂」的故事,其實,八路軍若是缺了糧食,事情也難辦。 1942年冬天,根據地軍民是在饑餓中度過的,人們以糠菜為食,兩斤紅棗可以換一畝地,十來斤糧食可以換一棟房子,賣兒賣女的現象屢有發生。到了1943年,糧食更加緊張,除松樹和柏樹以外的樹葉子幾乎全被吃光,人們只好在野地裡挖草根,掏地鼠洞。每天日出之後,饑餓的人群在牆角倚靠而坐,有些人就在昏睡中悄然死去。 1943年初,冀南的日偽軍不怎麼折騰了,這些把老百姓搶劫一空的壞蛋自己也失去了物資補給的基礎。日本兵的米飯改成了高粱面,小鬼子急了,看見誰有豬肉白麵就當做「經濟犯」抓起來,是不是漢奸都不管了。偽軍士兵每個月的定量降為四十斤雜合面,他們也開始餓肚子,也開始為糧食發愁。 糧食,糧食。一時間,糧食成為了各路人馬、各級部門最棘手的問題,冀南黨委公開強調,「糧食問題是目前一切工作的重點」,「糧食問題是抗敵鬥爭的關鍵」。彭德懷副總司令甚至說:「今天,誰有了糧食,誰就會取得勝利。」 八路軍沒有糧食。由於缺乏營養,各部隊都流行起夜盲症,白天眼睛還好好的,一到黃昏就什麼也看不見了。八路軍要靠打夜戰才能生存,這種疾病對部隊戰鬥力的破壞幾乎是致命的。上級領導焦急萬分。有人說,用羊肝燉湯能把夜盲症治好,可是,連窩窩頭都沒有,到哪裡去找羊肝? 部隊缺糧,步兵難,騎兵更困難。人餓肚子還可以勉強頂著,戰馬沒東西吃,做什麼思想工作也沒用,塌背、拐腿、患軟骨病,病倒了一大批。戰士們成天守在馬跟前,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蔫下去。 好容易開春了,糧食雖然沒有,但楊樹、榆樹長出了嫩葉,地裡也長出了新草,騎兵們就牽馬出去放牧,自己也挖野菜充饑。這時候,老百姓也把新嫩的樹葉當成了主要的食糧,各種無毒的野菜、地果都拿來當飯吃。 幾天以後,軍區政治部下達命令:部隊單位不能在村莊附近採摘樹葉和野菜,要留給群眾。戰士們服從了命令,但心裡卻難過極了。「當兵打仗,到了要和群眾搶野菜樹葉吃的地步……」於是,當天就有人開了小差。 逃跑最嚴重的是一連的胡彥明排。有一天出去找食物,走了十幾二十裡地,曠野裡滿是挖取野菜的男女老幼,硬是沒找到符合上級規定的採摘場地。胡彥明缺乏經驗,就把人員分散了,結果,白天出去二十六個,晚上回來十三個,正好跑掉一半。胡排長急得滿嘴是泡,找了兩天也沒把人找回來。要說,騎兵開小差的確是不好找,一是因為單獨行動時像通訊員,不容易引起懷疑;二是騎上馬跑得快,你上哪裡追去! 騎兵團正在開會教育防止開小差,上面突然又來了命令,說是楊得志司令員恢復組建冀魯豫支隊,要從騎兵團抽調七十匹馬。一開始,軍區來的幹部也太隨意了一點,直接下連隊去號馬,看見合意的就系上布帶子準備拉走。戰士們頓時不幹了,有的人拎著馬刀坐在馬槽裡,誰拉他的戰馬就和誰拼命。四連更是炸了營,韓永正烈士的戰馬「猛子」也被做了記號,連李樹茂都不願意了,差點和人家打起來。 團領導一邊穩住大家的情緒,一邊去和上級商議,最後決定,馬匹由騎兵團自己選送,軍區不插手。於是,騎兵團編成四個連和一個徒步隊,劉春雷的戰馬也就是這時候被調走了。 大劉回部隊的頭兩天,二連出了事。本來,騎兵喂馬時,各匹馬的韁繩拴的長短應該要一致,因為韁繩拴得長,馬的活動範圍大,搶吃的食料就多;反之,拴得短的就吃虧了。晚上餵料的時候,有個戰士偷偷把自己戰馬的韁繩放長,被別人發現了。這要在平常,最多也就是拌嘴吵架的事,可這段時間人們的火氣太大,結果竟發展到動刀殺人——軍區保衛部的幹事就是為調查這個事故而來的。 劉春雷這個排長新上任,首要任務就是防止叛逃。晚上,各班長睡覺都把鋪位安在門口,房門用繩子拴著,另一頭系在自己手上。連長、排長一天要查幾次人數,出任務時更是緊張得眼都不眨一下。有個戰士偷偷對大劉說:「你讓我走吧,我不帶槍,不騎馬,保證不去當漢奸。回家吃幾頓飽飯就回來接著打鬼子。」劉春雷回答:「你講的這些我都相信,可是如果你敢逃跑,我一樣開槍打你……」 就在這緊張的氣氛中,又傳來了一個讓人沮喪的消息:一二○師的騎兵團在大青山解散了,一二九師騎兵團也要下馬改成步兵! 這個消息是確切的,因為有領導認為騎兵的消耗太大了,養不起。 的確,養騎兵困難。算一筆賬就知道:當時,八路軍士兵的口糧已經降到每天六兩雜糧;而由於沒有草料補充,戰馬的豆料降到每天三斤(四十八兩)就不能再減了。這樣一來,一匹馬的消耗是一個戰士的八倍。解散一個騎兵團,可以供應四五個步兵團(步兵團的人多一些)。 還有個消息說,騎兵解散後,大部分戰馬都將被宰殺。這更讓部隊的軍心大亂。團領導沒辦法向下面做工作,只好去找上級提意見,說明「騎兵團從紅軍時期保留到現在不容易;再說,把馬匹都殺了也沒有多少肉,解決不了大問題」。戰士們也提出:「如果嫌騎兵消耗大,我們寧願到敵佔區去活動。到那裡戰馬可以吃草,我們也能和鬼子拼一下。」 七七八八的意見反映上去,上級領導也猶豫了,正式文件就拖著沒有傳達下來。 開春了,戰士們還穿著去年「五一」反「掃蕩」時的軍裝,凍得直打哆嗦。一天,軍區拿出一筆資金,叫騎兵團自己想辦法換裝。這事情倒是出乎騎兵們的意料之外。 劉春雷參加了軍裝製作組,在供給處老舒處長的帶領下滿世界收購布匹,可是轉了好些天也沒有多少收穫,真是愁死人! 根據地的布匹棉花早就送到太行山上去了。當時,冀西和晉南山區不產棉,那些地方連紡車都沒有,太行山部隊的軍服原先是由冀中根據地提供的,「五一大『掃蕩』」之後就要靠冀南軍區來完成。冀南根據地的面積只剩下原來的十分之一,物資本來就有限,再加上穿越封鎖線運送布匹,十趟中能成功一兩趟就不錯了。等到把八路軍總部的任務完成,自己的布匹棉花也差不多掏空了。 在成安縣,聽說漳河店有個叫「老嚴」的布販子,三教九流都很熟,別人弄不來的東西他都有辦法。漳河店是敵佔區,老嚴是個什麼背景也不清楚,可大劉他們這時已經是病急亂投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就去找他。 漳河店,劉春雷剛參軍的時候在這裡打過伏擊。到了老嚴家,八路軍一亮明身份,他全家人都很緊張。老舒處長說:「老鄉別慌,我們一不要東西,二不抓人,是來找老嚴幫助買棉布的。」對方聽了,這才放下心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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