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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刀是劉春雷從石家莊帶回來的。那是把好刀,俄國貨,刀身是直的,比一般的軍刀長,能砍也能刺。

  還是在石家莊的時候,有個國軍逃兵拎著這把哥薩克戰刀去當鋪換錢。當時兵荒馬亂的,當鋪不敢收兇器,於是這傢伙就滿世界叫賣。劉春雷練過武功,也喜歡刀,可是他沒有錢。當學徒的工錢少,過年時老闆給他置辦了一套衣裳,其中有一雙緞子面的布鞋,能值一塊大洋,算是他最值錢的財產了。於是飯館夥計和當兵的蘑菇了半天,終於拿這雙鞋子換了馬刀。

  臨出發的時候,劉春雷來到爹娘面前,雙膝跪倒,口中念念有詞:「父母大人在上,自古忠孝不能兩全,孩兒此番告別,投軍報國去了。」說罷站起來得意地直樂。他覺得自己的戲文跩得不錯,卻沒注意到老太太已躲在一旁哭得跟淚人似的。

  這也難怪,那時候,他才十九歲,年輕人還不懂得做父母的心。

  在親友們的鼓勵聲中,小夥子劉春雷翻身上鞍,策馬揚鞭,歡蹦亂跳,投奔八路軍去也!

  §第二章 新兵蛋子

  1938年5月,一二九師騎兵團駐紮在南宮縣城。

  劉春雷來到軍營門口,站崗的哨兵攔住問:「幹什麼的?」小夥子見到當兵的還是有些發怵,吭哧了半天才說了句:「我……我找胡彥明,他是我師兄。」

  哨兵也愣了:胡彥明是誰呀?不認識。

  正不知該怎麼辦,從營房裡面走出個背盒子炮的八路軍幹部,笑嘻嘻地打招呼:「小兄弟,是來報名參軍的吧,歡迎歡迎!」

  這個幹部帶著劉春雷去團部辦登記,一路上問長問短:叫啥名字?多大了?家裡有些什麼人?……還找出大紅紙,張羅著給捐獻戰馬的家庭寫感謝信,周圍的人都喊他鄧政委。

  鄧政委?就是那個在佈告上簽名的騎兵團政委鄧永耀?這麼大的官還這麼和氣,劉春雷頓時覺得心裡暖洋洋的。

  可是,接下來遇到的人就沒這麼客氣了。

  到了新兵營,耿協福營長正和侯洪臣教官在屋裡下大棋(象棋),看見新兵蛋子進來,上下打量了幾眼,喊一聲:「來呀!馬牽走!」立刻就有人把大紅馬牽走了。兩位領導又接著下棋。

  沒人發話,劉春雷只好在屋子當中傻站著,等了好一陣才怯怯地問:「那個……槍……我的槍在哪?」

  「槍?不急。先訓練再說,」營長一抬頭看見馬刀了,指指桌子,「把軍刀留下!」

  「不給!我不給。」小夥子急了。這把哥薩克馬刀可是自己的寶貝,不發槍還想搶我的馬刀,沒門!

  耿營長也沒想到新兵會有這麼大火氣,愣了愣,揮揮手讓他走了。

  第二天,劉春雷就倒黴了。

  先是在準備馬料的時候挨了罵。當時,為了給戰馬增加營養,要在草料裡添加料豆。這料豆是先用鹽水煮熟,然後再炒幹備用的。劉春雷幹這活不在話下,他一邊炒豆子,一邊抓了一把擱在嘴裡閑嚼(估計這是他當廚子時落下的習慣)。結果被侯教官看見,訓斥一通,說他「跟牲口搶食」。接下來再去刷馬,小夥子沒留神,讓戰馬把棗樹的樹皮啃掉了一圈,耿營長知道後又是一頓臭駡。

  這下子劉小夥兒有情緒了,他覺得領導為這麼點破事刁難他,擺明瞭是惦記著自己的那把好刀,於是拎著馬刀去找耿營長,見面就說:「這把刀我不要了,請長官以後別再跟我過不去。」

  耿協福沒吭氣,把刀收下了。晚上就召集新兵開會,營長和教官首先檢討了自己對劉春雷的態度,然後就宣講部隊的紀律和共產黨八路軍的群眾政策,一條一條說得詳細在理。劉春雷心想:這八路軍當官的給當兵的道歉,規矩還真是不錯啊!

  八路軍的規矩好,八路軍的規矩也大。

  當時,騎兵團的兵力只有三個連外加一個營。三個連都是正宗的紅軍老底子,戰馬配齊了,戰刀卻是五花八門;另外的這個營是新兵訓練營,只有一百多人、四十多匹馬,沒槍也沒刀。

  新兵營和老連隊是分開訓練的,新兵們很少和老兵打交道。這裡面有個原因是說話聽不懂。

  一二九師騎兵團的老底子是陝北人(甘陝紅二十六軍騎兵二連),後來併入了湖北人(鄂豫皖紅二十五軍手槍團),改編成八路軍後又補充進了四川人(紅四方面軍的幹部戰士)。所以,來到冀南的時候,隊伍裡陝西、甘肅、四川、湖北、河南、安徽……什麼方言都有,就是沒有說河北話的。別說當地老百姓聽不明白,就連老紅軍自己都犯暈。

  新兵營的戰士大多來自河北,年齡、經歷相似,又是同鄉,彼此間很快就混熟了。只不過,大家都是新來的,不懂八路軍的規矩,犯錯誤的時候也就沒人能夠提個醒。

  新兵訓練辛苦,部隊的伙食又跟不上,到了晚上總覺得肚子餓。杜金波(1944年犧牲)和崔秉志(1942年犧牲)的家在縣城,杜家是賣燒雞的,崔家賣醬驢肉卷餅,大夥就掩護他倆溜出軍營去找好吃的。可是,這倆小子回來的時候沒把吃食帶足,給了這個不給那個,結果就挑起了「人民內部矛盾」。

  別人吃得香,胡彥明(1943年犧牲)看著眼饞心裡窩火,數落了幾句,兩邊就打了起來。既然是打群架,當師弟的當然要幫著師兄,於是事情鬧大了,大家都被關禁閉。據戰友們揭發:鬥毆中,劉春雷曾經叫囂「老子的馬刀不在手上,不然非砍了你們」,為這句話,多關一天。

  剛從禁閉室裡出來,劉春雷又惹禍了。

  當騎兵的當然要練馬刀,但新兵練刀不能騎馬也不能使真刀,否則揮起刀來,朝前撩了馬耳朵,朝後劈了馬屁股,弄不好還能把自己的腳剁下來。所以一般是先拿一條長板凳,前端豎捆著一根掃帚,大家舉著木棍左右比畫,什麼時候狂揮亂舞都不會打到板凳、掃帚了,什麼時候才能上馬。

  戰士們都明白這門技術關係重大,練得十分認真。可是,人人都想多練習,到哪裡找那麼多長板凳去?

  劉春雷四下張望計上心來,「噌」的一下躍上老鄉家的院牆。這地方好,高大寬敞,而且騎著牆頭比坐在矮板凳上瀟灑多了。於是夥伴們紛紛效仿,爬上院牆,「嘿嘿——哈哈」地左刺右砍。

  正玩得高興,房東老頭出來了:「你們幹啥呢?騎兵不騎馬,騎我家牆頭?」

  「大叔,稀罕吧,我們這是在練刀法!」

  「倒黴孩子,這哪是練刀,你們這是拆牆吧!……」

  話沒說完,「轟隆」一聲,院牆真的垮了。營長氣急敗壞地跑來賠禮道歉,灰頭土臉的劉春雷只好又回到禁閉室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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