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軍事·軍旅 > 野槍 | 上頁 下頁 |
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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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的河馬下完了蛋,在敵人的混亂中飛到了我們的上空,懸停在那裡。 「老鬼,快,先把大牛送上飛機!我來掩護!」 「是!大牛,你堅持住!」 老鬼艱難地把大牛扶了起來,飛機上下來兩個人迎了上來把大牛扶上飛機。這時,我發現遠處一個小樹叢旁邊冒起了一陣煙霧。 「砰!」 我立刻用瞄準鏡壓住那裡對準剛才冒煙的位置旁邊開了一槍,然後就看到有個東西一歪,露出了一個人的腦袋。 孫排,我為你報仇了。我收起傢伙,回頭向直升機猛跑,跑到飛機旁邊跳了上去。 河馬隨之拔地而起,我爬了起來,問了一句:「老鬼,大牛怎麼樣了?」 一抬頭,卻看見老鬼趴在那裡,後背上一個碗口大的洞正向外冒著鮮血,大牛在他旁邊,兩個人正在處理他的傷口。 我貼著直升機的艙壁慢慢地滑坐了下來,抱著手裡的狙擊步槍,兩隻眼睛默默地望著老鬼的屍體,頭腦一片空白。 河馬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繼續飛著,把我們馱回了基地。 第三節 離開部隊 回到基地後,大牛被送去了醫院,老鬼的骨灰也被安葬了,而我跟著中隊長又出了一次任務,把犧牲的戰友的遺體給弄了回來,然後又寫了一份這次行動的報告。等一切善後的事情都忙完了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時間已經到了9月底,我又回到了宿舍、食堂、訓練場三點一線的生活中去。 雖然生活還在繼續,可是經歷了這些的我已經回不到過去的生活中去了;雖然我不是第一次出任務,但是畢竟傷亡這麼大的還是第一次。我現在一閉眼就看到孫排被打爆的頭和老鬼身上那冒血的彈孔,然後心裡就像是被三棱刺捅了一下之後再使勁地攪幾下那樣的痛,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我開始在訓練場上沒命地折騰,跑10000米的時候別人負重40公斤我負重50公斤,別人做三個一百我做三個二百,我不光折騰我自己,還折騰我們中隊其他那些傢伙,尤其是在格鬥訓練的時候,據他們所說在對練的時候我的眼神讓他們感覺很不舒服,而且下手比以前更狠了。這是為什麼?因為我心裡放不下,因為我一閉眼就是孫排就是老鬼就是這次跟我一起行動的戰友們,我只有使勁折騰自己,把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以求能夠暫時忘掉這一切。儘管這樣,可我還是經常在夢裡看到孫排那暴出眼眶的眼球在直直地盯著我,然後我就驚醒了,猛地從床上坐起來,發現全身都被冷汗濕透了,然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到了第二天繼續折騰自己。 指導員發現了我的反常,找我談過幾次,後來把我帶到大隊部衛生所,隊部的心理醫生不管真假也給我進行過心理治療,但刻在心裡的東西是那麼容易忘卻的嗎?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地過去了,轉眼間,到了十一月,老兵退伍的工作開始了。雖然A大隊是一支精銳的特種部隊,裡面的人放到哪裡都是響噹噹的人物,但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A大隊也需要新陳代謝啊。 一級士官為期三年,今年我是最後一年了,是走還是留呢?說實話,我想留下來,可是我不敢留,因為這裡有孫排的影子,有老鬼的影子,還有那些犧牲了的戰友的影子,我們一起在訓練場上流汗,在出任務時流血,一起摸爬滾打,一起出生入死,而現在,孫排死了,老鬼死了,他們幾個也死了,大牛還躺在醫院裡。我現在再見到這些,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 我, 一個優秀的特戰隊員, 在面對這一切時, 害怕了。 這次是中隊長和指導員一起找我談話,希望我能留下來,因為我的軍事素質確實不錯,而且是為數不多的有過如此慘烈的實戰經驗的。可是我沒有同意,把中隊長氣得直罵狗日的,你這個屌兵真他媽的不識抬舉,我說:「中隊長,這幾年我累了,不是身體,是心累了,讓我走吧。」 那天我們三個人在隊部的會議室裡待了大半夜,水喝了不少,煙抽了很多。最後中隊長氣得一推房門大叫:「通訊員,通訊員,快起來,他娘的給我吹緊急集合!」然後他集合隊伍跑10000米去了;指導員歎了一口氣,也出去了。而我,坐在那裡雙手捂著臉,淚水奪眶而出。 談完話的第三天下午,我拎著一包東西,去軍區總院看大牛。爆炸不只是炸斷了大牛的腿,他的內臟也受到了一定的震動,受了點小小的傷害,還好這傢伙一向都很壯實,回來後做了幾次手術,休養了一段時間現在恢復得還算不錯,只可惜那條斷腿沒辦法撿回來,而且傷口汙物很多,所以截肢了。 我來到大牛床前的時候,他還在睡覺。我也沒打擾他,輕手輕腳地走到他的床邊,把手裡的東西放在床頭的小櫃子上,人就坐在邊上,望著大牛。大牛跟我是同年的兵,我比他早一年進A大隊。本來他早就跟我說要留下來簽二級士官的,可是現在…… 想到這裡,我的鼻子禁不住又有點發酸。大牛躺在那裡,比以前瘦了點,他身上的傷口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左腿從大腿中部往下全沒了,現在還打著繃帶。我從懷裡掏出煙盒,打開,拿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拿出打火機才意識到這是在醫院,不能抽煙,於是我又把煙給放了回去。這時,大牛醒了。 「油子,你來了?」 「嗯。你還好吧?」 「唉,還死不了。」 我把大牛扶著坐了起來。從床頭上拿了個蘋果開始削皮。油子是我的外號,因為我剛當兵的時候身體素質比較好,又常耍點小聰明,他們就開始叫我兵油子,後來那個兵字就去掉了,這個稱號就從新兵連一直叫到A大隊。 「油子,怎麼樣,你這狙擊手這次來看我又瞄上哪個小護士了吧?」 「去你的吧,誰像你這樣成天精蟲上腦啊。」 「嘿嘿,是自己沒本事吧,要不要哥們幫你介紹一個?」 「還是你自己留著吧!」 我們就這麼扯著,但是心裡都清楚心中的那份隱痛,都很有默契地不提其他的,只聊一些輕鬆的話題。時間過得很快,我看了看表,天已不早了,我還要回去,大牛看到我看表,沉默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他說:「油子,你簽二期了吧?唉,簽了好啊,在部隊再幹三年,說不定能提幹呢。我算是完了,你看我這條腿,唉……」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坐在那裡嘴張了張,沒出聲,可眼淚卻不由自主地順著眼角落了下來。大牛看到我這個樣子反過頭來安慰我:「油子,哭什麼,老子腿斷了一條不是還有一條嘛,就憑我的頭腦,以後還怕糊不了口嗎?再說了,現在我這樣,可算是不用訓練了,脫離苦海了,你還要再過三年苦日子啊。哈哈。」 「大牛,我不打算簽二期了。」大牛聽了這話,先是一愣,然後雙手抱著頭,又躺下了,「唉,不簽也好,不簽也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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